那日之后,皇上因着婉媃相劝,很快便解了马佳秀妍的禁足。虽没有复了她贵人的位份,但好在许了她可将承瑞接回宫中自己照料着。
为着此事,秀妍心中万分感激婉媃,倒当真一改平日桀骜,成日里与婉媃容悦作伴,更向容悦认错,得了她的体谅。
后宫中女人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玄妙,前一刻彼此还是水火不相容的仇敌,后一刻却能同桌而食亲密无间。
也因为马佳秀妍突然转了性子,更令慧嫔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日日往皇后宫里跑,无非就是说些承乾宫三人的是非,皇后听得厌倦,入了十二月便再不让慧嫔来宫里请安了。
再说云杉,从前服侍在身边倒看不出她的心思,如今封了位份,日夜殷勤侍奉皇上身畔,总变着法的去讨好。如此阿谀奉承,也为着自己讨来了个答应的位份,只是仍未赐居六宫,但身边总算也有两个宫女可以使唤着。
皇上仍是日日入奉仙殿向列祖列宗上香祈福,祈求保佑皇后这一胎能平安诞下嫡子。
而在万众瞩目中,皇后的肚子,也终于有了动静。
皇后的生产一直拖到了十二月十三日子时一刻才开始发作,这夜紫禁城雪虐风饕,大雪伴着疾风,便是三丈开外的路也望不清。
彼时皇上与婉媃已在乾清宫歇下,皇后宫里的康福寿打滚摸爬来报时,皇上欣喜坏了,一个骨碌从床上坐起,也来不及换下寝衣,只披了一件虎皮大袄便传轿赶往。
来时太医院大半太医皆侍奉在外,接生嬷嬷更是三进三出赶着为皇后烧制热水催产,便是连钦天监也漏夜入宫,想着龙胎一落地便向皇上陈述天象吉运。
偏殿传来皇后阵阵痛楚呻吟声,皇上急的在院内大雪中来回踱步直搓着手心。
因产房血腥,男子不宜入内,在婉媃一再劝说之下,他才悬着一刻忐忑的心勉强回了正殿坐下。
“婉儿,朕这心里不知为何,紧张得很。”
“太医来报,只是胎位些许不正,是不影响生产的。”婉媃说着,又见皇上仍是担心,冬夜深寒的日子竟发了一身的汗,不免动容道:“皇上若还是放心不下,不若臣妾进去瞧瞧?”
皇上口吻急道:“也好,你心细,多个人照应也安心些。里面侍奉的都是奴才,皇后若疼起来,想找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便去吧。”他牵起婉媃的手,直到将她送至偏殿门口,这才不舍松开,目送婉媃入内。
方一入偏殿,一排开得正艳的绿菊便映入眼帘。
绿菊香味清幽宁神,可仍盖不住满殿的血腥味。
婉媃有些不适地扬起娟子掩了掩鼻,缓步向内走去。
皇后躺在榻上,周围侍奉的嬷嬷口中不住唤着要她如何用力,双腿如何摆放,忙得各个大汗淋漓。
透过人群,婉媃瞥见皇后更是辛苦不堪。
她额头上淌着豆大的汗珠,面色苍白,五官狰狞在一起,双手紧紧撕扯着被衾,口中不住痛苦呻吟着。
婉媃凝着眉向前两步,可还未凑到跟前,便被清月忽而一声叫喊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剪刀,去寻把干净的剪刀来!”清月一面为皇后擦拭着汗滴,一面冲接生嬷嬷呼到。
可嬷嬷们各司其职,谁也腾不出手来去做旁事,清瑜目光落在婉媃身上,眉头一簇急切道:“婉贵人,娘娘止血的布子不够用了,劳烦您去娘娘妆台旁的竹篓里,取了奴婢备好的白布与剪刀来。”
婉媃点头应下,三步并两步来到皇后妆台旁。
清月口中所言竹篓显眼立在一旁,她将竹盖掀起,可其内只有白花花的一层绵布,却并不见剪刀。
她慌乱在皇后妆台上翻找着,却不慎将一上了锁的锦盒摔在地上。
她俯身去捡,却见锦盒底部似有一夹层。
带着好奇,婉媃将那夹层启开,里面只放着一张被整齐折叠起来的泛黄纸张。
这是何物,竟藏得如此隐秘?
婉媃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壮着胆子将纸张翻开。
其上所书内容映入她眼眸,她紧蹙的眉头渐渐松泛,嘴角不自觉泛起了浅笑。
正此时,清月于榻上高呼了一句:“剪刀寻见了,婉贵人快些拿了白布来吧。”
婉媃应和着,将锦盒重归原位,而那纸张,却被她藏入了自己的袖间。
婉媃出产房时,皇上仍在外候着,见她急忙问道:“皇后如何?”
婉媃笑着点头,轻声道:“祖先庇佑,孩子半身已经从母体中出来了。”
梁九功看出了皇上的焦虑与忧心,也跟着劝道:“皇上安心,皇后娘娘是有福气的主儿,一定会顺顺利利,为您诞下一名小阿哥。”
“是了。”婉媃隐秘一笑,附在皇帝耳畔呢喃道:“臣妾方才偷偷瞧了一眼,那出来的半身子,面容眉清目秀,眉宇间气宇轩昂,像是个小阿哥。”
“当真?”皇上喜上眉梢,稍稍轻松几分:“好,极好!”
钦天监来人亦赔笑道:“微臣一早便说,天象显示紫微星尾带小星,皇后这胎,必是麟儿,更主祥瑞之态呐!”
皇上拂袖道了句‘赏’,而后略略沉吟一番,喜道:“朕一早便想过,若是皇子,便取名为承祜。这祜字,自是集万千福气于一身。古也云‘皇皇帝祜,诞隆骏命’,便希望朕与皇后的弟子,这一生都能长承福祉,永无祸患!”
婉媃颔首应和道:“臣妾也闻听‘受天之祜’一说,真真儿是极好的名字。皇后娘娘闻此事,心中必定欢喜。”
皇上爽朗一笑,轻拢婉媃肩膀,与她耳畔轻声言:“来日婉儿若诞下咱们的孩子,朕便给他取个更好的名字,如何?哈哈哈......”
婉媃娇羞一笑,将袖中藏着的纸张捏紧了些,诺诺应下。
二人正说着话,偏殿忽而传出一阵婴儿啼哭之声,宫门急促由内而启,报喜嬷嬷跪地,欢喜报:“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诞下嫡子!小皇子白白胖胖,奴婢接生这么些年,从未见过如此身强体健的孩子!实乃大喜之兆呐!”
康熙八年十二月十三日,赫舍里皇后在镇痛了两个时辰后,于坤宁宫诞育嫡长子承祜。
安抚嘉奖皇后之后,皇上便连夜赶往奉先殿向列祖列宗叩首敬香,以谢祖宗福泽庇佑。
承祜的出生极大程度上巩固了皇后在中宫的地位,前朝后宫何人不知,身为嫡长子、皇次子的承祜,来日便极有可能是皇上大统的继承人。
因着漫天的喜事,内务府一早便备下了烟花爆竹,只待皇上一声令下,夜半儿的雪天便生生被烟花炸得姹紫嫣红。
太皇太后于睡梦中惊醒,起身望着窗外漫天烟花,急忙唤了苏麻喇姑入内:“可是皇后的肚子有动静了?”
苏麻喇姑颔首答是,又说生得是个阿哥,太皇太后听后大喜:“好......鳌拜方除,中宫又诞育嫡子,这般双喜临门的好事,当真是列祖列宗庇佑我大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