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妃气势腾腾便要夺门而出,却险些与入宫来寻婉媃的云蝉撞了个满怀。
便是这样一个耽搁,才令婉媃追上了她,阿琼与云蝉从旁帮着婉媃劝说,好一会子才让懿妃怒气平了下去。
安顿懿妃歇下后,婉媃这才携着云杉离了翊坤宫。
长街寒风刺骨,撒盐白雪徐徐飘落,云蝉上前为婉媃系好披风前的暗扣,却见她过承乾门而不入,便问:“小主,这眼瞧雪便要落下来了,夜深风寒,您还要去何处?”
婉媃回头睇她一眼,口中淡淡道:“去见一故人。”
云蝉不好多嘴,脚下紧了几步回宫取了把青莲面的油纸伞,而后匆匆赶在婉媃身后,撑伞与她同行。
二人在雪夜里行了约有一刻钟,可婉媃却引着云蝉越走越偏远,仿若她要见的‘故人’并不居在东西六宫,倒离下人所居的庑房近些。
又转一弯,云杉见着面前独独立着的一宽阔庑房,门前点着两盏鹊纹宫灯,才知婉媃口中所提之人,便是云杉。
“小主......”云蝉赘了婉媃一把,诺诺道:“她有着身孕,咱们还是躲远些吧。您都拦着懿妃娘娘了,何苦自己走这一遭?”
婉媃面若冰霜冷笑一声,理了理衣袖道:“长姐如今暂代皇后协理六宫,行事绝不能有错处,可这也不代表云答应掴了阿琼一巴掌,这事便过去了。”
庑房前植着一株梅树,白梅簌簌当风,随风摇曳,开的正艳。
婉媃信手择了一枝开的正艳的拈在手中,于鼻尖轻嗅片刻,而后决绝将花瓣摘净,唯留光秃秃的枝干拿在手中。
她静了片刻,将梅枝向地上轻轻一掷,冲庑房掉了漆色的门一扬眉,云蝉旋即扣门数声。应声来开门的,是一名眼生的宫女,她见是婉媃神色有些紧张,连忙跪地道:“奴婢参见婉贵人,我们主儿已经歇下了,贵人若有事,明日再来吧。”
云蝉瞥她一眼,一把将她推开,厉声道:“糊涂奴才,贵人你也敢拦着?”
婉媃并不理她,双手叠于身前,面色平平径直入内,身后那宫女还欲阻拦,却被云蝉拦下赏了一记耳光。
寝殿内的云杉听了动静,掀帘而出道:“何事如此吵闹?”
这话方落,她目光便与站在门前的婉媃对上。
她半张着唇齿,眼底满是惊悸,双手更局促不知该放在哪里。
“云答应。”婉媃拨弄着自己的护甲,斜眼看着云杉,露出森寒笑意:“想来你方承宠不久,宫中规矩还不熟稔。”
婉媃唤了云蝉上前,见她先向云杉福一福礼,而后沉声道:“云答应,婉贵人位份在你之上,按着宫规,您该行跪礼。”
云杉强定了定神,抚着自己小腹,眉尾一飞:“贵人见谅,嫔妾有孕在身,恕难向贵人行此大礼。”
婉媃睇她平坦小腹一眼,上前两步伸手欲摸,却吓得云杉迅速向后退了两步:“贵人可别动错了心思。”
婉媃冷笑,手掌悬停在空中,抬眼看着她:“我能动错什么心思?你如今跟在慧嫔身边,这孩子本就是保不住的,我不过是想趁他还在你腹中,摸一摸罢了。”
“皇嗣能不能保住凭的是嫔妾的本事,不劳贵人您费心。”云杉愤愤说完此话,转身便欲向寝殿走去,可却听婉媃在身后唤了一句:“云杉,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你究竟是何时,变成了今天这幅令人作呕的嘴脸。”
云杉脚步怔住,闷哼一声回道:“嫔妾何时变过,不过是贵人再不似从前罢了。嫔妾自小侍奉在贵人身侧,贵人常说,会许臣妾一条好出路。贵人可曾忘了?”她倏地回头,目光再无畏惧直视婉媃。
婉媃与她对视良久,语气渐柔和,可却蕴着些许的失望叹道:“我与你说过的话从未忘却,可我却不知,你的心思竟攀在了天子身上。”
云杉讪笑数声,面孔浮起厌恶的表情:“从未忘却?贵人还真是伶牙俐齿。那么当日你入宫之时留我在府邸,难道不是已然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待你如亲的姐妹在?留在府邸,左不过是嫁与家丁埋葬一生,一世为奴!我跟你入宫后,你偏与云蝉这个贱婢亲近,全然不顾我对你一片赤诚,反倒训斥我不安分。嫔妾想问问贵人,你可还记得嫔妾这一生所愿为何?”
“你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不再为奴,可过得自己想过的生活。这是你入宫前在府邸我为你庆生时,你向我所述心愿,我一直都记得。”婉媃神色带着些许伤情:“当日决意不带你入宫,可却早已安排了母亲,在你十六岁之时给你一笔钱银,放你出府,去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也算不辜负你我主仆一场的情谊。后来你瞒着府邸偷偷入宫,我虽感谢你的情谊,但也私心里为你打算,只想我与长姐一朝在后宫立稳根基,便许你嫁与官宦人家为正妻。可不过一年的光景,你便如此按捺不住了。”
云杉拂袖怒道:“如今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什么出府谋生,嫁与官宦,且不过都是你事后的说辞罢了!你若真心待我,这些我怎会不知?”
婉媃心中异常绞痛,逼着她几欲垂泪。
面前这人,穿着华贵的丝绸寝衣,水葱似的指甲也留起了两分,身旁也有着宫人侍奉,腹中更怀有龙胎,可谓比之从前风光无限。
可她那张自己朝夕相处了数载的面容,却愈发令她感到陌生。
她沉沉闭目,静默了须臾才开口道:“罢了,你既如此怨怼于我,我无话可说。可是云杉,你再恨我,也不该勾结慧嫔,连累陵游,更间接害死了母亲!从前在府邸,母亲待你如亲如女,你怎能忍心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弃视你为亲人的人性命不顾?”
云杉冷冰着脸,丝毫不为所动,口中淡淡吐出一句:“你与你母亲的性命,与我何干?”
婉媃双目倏地睁开,殷红的血丝爬满了眼珠,她痴笑看着云杉,失望透顶的点了点头:“好,说的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