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盛怒不减,毁了那榻后更拖着残破的碎木欲将其丢到门外。
莹鹊见她如此,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忙背倚着正门拦下云杉:“小主,眼下婉嫔娘娘还在正殿歇着,您如此闹下去,她必要施于重罚!您若当真气闷,您便打奴婢几下,可得把这气消了吧!”
见云杉涕泗横流,将手中提着的床角用力摔倒一旁,她这才稍安心些,接着劝道:“无论如何,您总得先保全了自己,再去为四阿哥争一条出路呐。即便皇上一时丧子,将四阿哥当做大阿哥的替代,可四阿哥终究不是荣贵人的孩子,有他长成一日,难道皇上还会有此想法?奴婢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防着婉嫔娘娘。她日日伺候在御前,很多事,或许都是她的主意。”
“你是说......是她劝了皇上,将承瑞的死于承祥的诞生联系在一起,是她劝皇上给了我的孩子那样一个带着旁人影子的名讳。”云杉自问着,须臾,她不住颔首,口中喃喃道:“是了,一定是!她恨毒了我,又有何事做不出?”
莹鹊收拾着地上狼藉,口中应和着云杉的话:“眼下她拦着小主您亲自照养四阿哥,明面上是阻断了你们母子之情,可奴婢瞧着,这却是件好事。”
云杉渐渐止了哭泣,复了理智问道:“此话怎讲?”
莹鹊道:“四阿哥养在阿哥所,婉嫔娘娘即便是错了主意,也总不好下手。可若养在长春宫,那便是防不胜防。且小主的荣宠,如今是与四阿哥绑在一起的,皇上膝下子嗣皆年幼,若四阿哥日后长成能讨了皇上欢心,您想想,您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对,对。”云杉情绪激动不住点头:“你说的极有理,她一心将舒舒觉罗氏的死算在我头上,如今有机会,她怎能不报复?”她走到暖座旁坐下,心有余悸道:“可四阿哥长成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夜长梦多,她总有下手的机会。若如此,为着我的孩子,我总得先下手为强。”
“这便是了。”莹鹊重新奉了一盏热茶递给云杉:“小主是从人堆里一步步靠着自己努力爬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其中艰辛旁人岂能领会?奴婢旁的本事没有,唯有衷心一条侍奉小主,为您披荆斩棘,让您走的更远些。”
云杉心下一动,从前她只知伺候别人,未曾想有朝一日得人伺候,竟是如此一衷心的奴仆。她安慰一笑,牵着莹鹊的手,沉声道:“从前你同我一同住在那阴冷潮湿的庑房,夏热冬凉,遭了不少罪。如今日子略微好过些,你若真心待我,必然也是少不了你的富贵的。”
莹鹊忙跪地向云杉叩首,口中满是感激言辞:“小主可曾想过,仗着如今您育有四阿哥,或许不需太多事日,便可......”她见云杉迟疑看着她,隐秘一笑接言:“先祖六岁登基,圣上八岁登基,可见有福之人,哪里还需要从长计议?”
云杉本就是包衣奴才出身,奈何家道中落,连入宫侍奉的机会都没有,只得被人变卖去了钮祜禄府为奴。
她这一生本只愿嫁一富贵人家,以保常常岁岁衣食无忧,再不用瞧人眼色度日。后来入了宫,见了风度翩翩的圣上,更动了私心,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真能成为皇上的嫔妃,更有幸诞下皇嗣。
莹鹊的言外之意她自然听得明白,这原是她不敢想的事。
可现如今的日子,不也正是自己从前做梦也不敢去梦的吗?
可是这宫中毕竟还有嫡长子承祜,三阿哥承庆,加之婉媃如今圣宠,旁的嫔妃也有的事机会得孕。
她出身低微,这好事要如何轮到自己头上去?
莹鹊似看透了她的心思,刻意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奴婢知道小主心中的顾虑,可这心思您有,皇后自然也有,保不齐偏殿住着的惠常在亦是如此。慧妃娘娘从前做的那些伤阴鸷的事,咱们可以不做,但这风吹出去,难保旁人不会动了心思。”她横眉阴沉一笑:“为人母者,哪有不想给自己孩子争一个好前程的?”
云杉面露赞许之色看着莹鹊,而后又凝眉冲她令道:“提起慧妃,有一事我心里总是有个疑影。她与娴嫔不睦,宁死也要除了她去。虽说娴嫔所食的牛乳羹被菱角下轻了药量,可她下红之症延绵了那么些时日,若说身子大好,我心中总是不尽信的。你且去查查此事,看有何关窍。”
莹鹊得了吩咐便暗自探听消息,次日一早,云杉正对镜梳妆,沾了桂花头油,一缕一缕的篦着发丝。
莹鹊匆匆进了寝殿,面色凝重向云杉道:“小主,奴婢着人去太医院问了一遭,当日问诊的太医人人口风都极紧,众口一词说娴嫔金安,身子并无不妥。”
云杉听她说完,便有些纳闷:“女子宫体最为脆弱易损,况且娴嫔那身子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竟丝毫病根也未留下?”
莹鹊亦疑惑:“奴婢也觉得古怪,若说这本是平常事,可旁人问起,太医都是个顶个的神色慌张,支支吾吾似不愿提及此事。”
她凑上前,一边帮云杉挽着发髻,一边道:“当日问诊娴嫔的太医虽多,可入内亲自侍奉的不过五人,太医院的院判傅卓口风最紧,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来。余下的便属江淳江太医为人最擅滑头,且人常出入京城赌坊,是个贪财的。”
云杉回头瞥了莹鹊一眼,怡然笑道:“就怕他无欲无求要做个活佛升天去,既有**,给他想要的便是。我倒不信这世上还有挖不出的秘密来。表面上的风平浪静,若不是真的无事,便是有更大的风浪隐蕴其中。”
她端详着自己头上簪着的金雀钗,那原是太皇太后赏赐给她喜得皇子的,如今也算是自己最拿得出手的物什。
她沉吟片刻,所幸将心一横,拔下此簪交于莹鹊手中,叹道:“把这簪子拿去赏了江太医,我瞧他还能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