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内侍太监来报,说是太皇太后偶感风疾身子不爽,遂免了六宫请安。
婉媃一早起身,云杉与霜若伺候着洗漱更衣。
云杉取了支金花钿点了玛瑙翠的步摇为婉媃簪上,婉媃对着铜镜左瞧右看,觉得有些太过招摇,便随手取了支素银簪子换上。
收拾利落后,方出了寝殿,见董文茵一早侯在门外。
婉媃瞧她打扮的甚是娇俏,一身青紫色的流光缎子,将她曼妙身材衬的一览无余。精巧的是耳上佩着的素银镂空坠底拖珍珠耳坠,珍珠坠着,走起路来也不摇摆,更显端庄。
婉媃同她互相欠身问安,不忘夸赞她装扮的讨喜,董文茵面若桃红,莞尔一笑。
嫔位以下请安是不可携宫女的,婉媃安顿好了宫中各人后,便同董文茵一并向坤宁宫走去。
临出宫门路过李答应门前,董文茵瞥了一眼仍守在屋外的太监宫女,不屑道:“昨个夜里姐姐安枕的早,倒是没听见她宫里折腾了一宿。”
婉媃疑惑追问,才知后半夜里,李答应宫内燃了通明烛火,不时有太监宫女进出,来去行色匆匆,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婉媃想着,时候已不早,若是李答应晚了向皇后请安时辰也是不好,于是驻足偏殿外,肃声冲守门宫女道:“请安时辰到了,你家主子还未起身吗?”
宫女挂着黑眼圈,眼神迷离向婉媃躬身请安回道:“贵人小主挂心,主子起身了,即刻便要往坤宁宫去。”
闻听宫女如此说,婉媃也不好多言语,便同董文茵一并去了坤宁宫。
皇后独居坤宁宫,与承乾宫一并都是先帝爷在位时修葺过的,
宫室坐北朝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檐下施以五彩斗拱,内外粉饰龙凤和玺彩画,更显华贵。
东偏殿为帝后大婚时的婚房,房内墙壁饰以红漆,顶棚双悬双喜宫灯,甚是喜庆。
婉媃与董文茵行入殿内,见中选秀女一并集结在此,婉媃与容悦点头相视一笑,后环顾四下,见殿中凤座无人,众人皆站着,唯有一人落座。
那人神情跋扈,冷眼瞧着一众秀女也不搭理,只自顾饮着置在桌上的茶水。
于此时,内侍太监于门外肃声道:“懿妃娘娘驾到。”
众人转身,见懿妃身着绛红色纹绣祥云外衫,头上发髻高高簪起,两边各插三只点翠祥云金簪,红唇美目,入内更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众人齐声向懿妃请安道:“懿妃娘娘万福金安。”唯有婉媃目不转睛盯着懿妃,泪水充盈于眼眶内打转。
懿妃瞧着婉媃,含笑向她点头,随后又吩咐了众人不必拘着礼。
她昂首向前行去,路过那名久坐不起身的女子时,只听女子慵懒到:“嫔妾给懿妃娘娘请安,嫔妾今日晨起身子不爽,太医瞧了说是月子里虚亏,让嫔妾静养着,因此不便起身向懿妃娘娘请安,还望娘娘见谅。”
懿妃目光也不看她,只点头回道:“马佳常在诞育长子有功,在本宫这失礼不失礼的倒是小事,只是别在皇后面前失了分寸。”
婉媃瞧着马佳氏不过区区一常在,竟敢对长姐如此无礼,而长姐却还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想来长姐这些年在深宫终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她心中急切相与长姐一续姐妹之情,可眼下皇后还没来,若自己贸然与长姐攀谈,怕是要惹人非议,于是隐忍着,目光一直停留在懿德身上。
懿德脸上画着精致妆容,从前在府邸她便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如今宫中浸淫多久,美貌之上更添了几分成熟韵味。
“皇后娘娘驾到。”
正殿后便是皇后寝宫,掌事太监康福寿呼了一声,皇后身后跟着两名贴身婢女,应声从寝宫内行出。
众人齐跪拜,向皇后行礼问安,婉媃余光瞥见,皇后眉目细长若含春水,鹅蛋面颊上薄唇轻启,鼻高而挺,是典型的满洲女子。
人身着正黄色纹绣凤穿牡丹图案朝服,头带珠翠挂帘凤冠,耳佩一耳三钳金饰耳坠熠熠生辉,指上护甲更添了玉石点缀华美非常,暗想今日其必是盛装打扮了一番。
婉媃私心里想着,若是要论容貌,皇后终究是要略差长姐一筹的。
皇后入了凤座,拂袖令众人平身:“平身入座吧。”
众人入座后,康福寿凑上前,于皇后耳畔轻言:“皇后娘娘,慧嫔娘娘一早被太皇太后召去了侍疾,今日怕是赶不来向您请安了。”
“无妨,慧嫔本就是太皇太后表侄女,由她照顾,自是更顺太皇太后心意些。”
她打量众人,见马佳常在请安时未跪,开口关切问道:“马佳常在,可是身子又染了疾?”
马佳氏点头,故作病痛咳嗽一声,娇弱道:“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承瑞年幼多病,养在阿哥所里臣妾少不了要多费些心思,如今他大病初愈,嫔妾这身子却是被熬垮了。这不昨夜,守在阿哥所又是一宿。”
说着,马佳氏扶额凝眉,又干咳数声:“想来这为娘的辛酸,还当真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住的。妹妹就羡慕旁的姐妹,未体会过这生养孩子的苦楚,到底是妹妹无福,早早的便要尽了母亲的责。”
“你是有大福气之人,众位姐妹都瞧着呢。”皇后听了马佳氏这话也不生气,反倒温婉向众人道:“如今皇上膝下寂寞,姐妹们也得加把劲,为着皇家多添子嗣。”
众人起身欠声行礼,齐声答:“嫔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点头,见坐上李答应的位置空着,问曰:“怎不见李答应?”
见无人知晓应答,便抬手唤了康福寿亲自去延禧宫走一遭,瞧瞧李答应为何未来请安。
待康福寿退出殿外,皇后正坐,悦色道:“皇上与太皇太后眼光极佳,新选入宫侍奉的姐妹一个个出落的闭月之姿,本宫瞧着实在欣喜。”
说着,她又开口问道:“娴嫔何在?”
容悦应声而起,行礼答:“嫔妾娴嫔佟佳氏,请皇后娘娘金安。”
“很好,人端庄,貌柔和,难怪皇上对你青眼有加,此番入宫的秀女,独你一人封了嫔位拟了封号,如此看来,你也当得起这个娴字。”
听了皇后一番夸辞,马佳常在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容悦,阴阳怪气道:“娴嫔娘娘身份贵重,与嫔妾同住,嫔妾欢喜的很。”
言罢,又抬眼望着懿妃,笑道:“闻听懿妃娘娘亲妹此番也中选入宫,不过就只得了贵人位份,这皇上当真偏心的紧。”
懿妃撇过头,细长眸子散着寒意直逼马佳常在,肃声道:“马佳常在常伴君侧,皇上教诲听的多了,怎地却越发糊涂了?席间在座,无论娴嫔,或是婉贵人,位份皆在你之上,你一开口便对着她二人评头论足,是月子里落下的虚亏,连累着你脑子也跟着糊涂了吗?”
懿妃言语明显动了怒,马佳常在只得闭嘴不再言语。
众人沉默了半晌,皇后复开口言:“婉贵人何在?”
婉媃起身,行礼答:“嫔妾贵人钮祜禄氏,请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瞧了瞧她,又看向懿妃,笑道:“果然是钮祜禄家的女子,个个明艳动人。懿妃容颜倾城,婉贵人亦是娇俏动人。”
懿妃回曰皇后谬赞,婉媃附议。
二人一唱一和,皇后也未再多说什么。
之后又挨个秀女点名问安,让她们与早入宫的嫔妃们相互熟络,如此一来二往,这请安便足足请了快一个时辰。
婉媃端坐着不敢坏了规矩,只是时间久了,身上备敢酸楚,却不敢露了声色被人瞧出,只得脸上强挂着笑。
正值坤宁宫一片热闹之际,御前首领太监梁九功却于此时入了正殿,他躬身向各小主请安,而后正声向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太医院来报,延禧宫的李答应遇喜了,眼下皇上下了早朝,已经赶去延禧宫,特命奴才前来知会一声,您若得空,烦请也走一遭。”
此话一出,宛如一道惊雷在众嫔妃之中炸开了锅,四下议论声不止,反倒皇后端庄,先是呵斥了众人,又笑答梁九功自己即刻便去,后又命贴身侍女清月送了他出去。
“皇后娘娘,皇上这两个月来少入后宫,那李答应旧未承宠,她如何能遇喜?”
众人中,马佳常在第一个跳出声来,而后坐在她身边的答应纳喇氏也应和着:“她遇喜理应先报给皇后娘娘,再由皇后娘娘报给皇上去。怎地能直接越了皇后娘娘,反倒由皇上派人来知会?这般本末倒置,成何体统?”
“李答应遇喜是喜事,本宫方才的话你们都忘了吗?闹什么?”皇后摇头起身,正步向着殿外行去:“本宫先去瞧瞧,你们各自散了吧。”
身后,宫女太监尽数跟随,清月口中喊着‘备轿’,众嫔妃们齐跪地,道:“臣妾等恭送皇后娘娘。”
待皇后入了轿远去,众人方才起了身。
新晋妃嫔脸上多一脸懵懂无知,倒是马佳常在和纳喇答应这两个老人,脸色是挂不住的难看。
懿妃冲着人群中的婉媃使了个眼色,随后在侍女搀扶下向坤宁宫外走去,婉媃意会了长姐的意思,于是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紧跟在长姐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