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草长莺飞和煦的暖阳天,殿内是情意缱绻相惜的一双璧人。
这样静好的岁月,贪着光阴的尾巴总逝去的稍慢一些。
后来梁九功入内催促了两次,只言前朝要臣正侯在乾清宫欲与皇上议事。
皇上这才意犹未尽不舍起了身,可还未迈出几步,复又转身于暖座上坐下。
“朕有一事,想着同你商量一番。”
皇上眸色一定,玩笑之色散了大半,沉声道:“这些日子太皇太后与太后忙着张罗今夏选秀的事,可去年里慧妃与承瑞双双薨逝,前朝事又方平息,朕实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分心应付新人。”
“皇上的意思是,今年不欲再选秀女晋封?”
皇上颔首默了片刻,婉媃又道:“可此事总得和两宫太后与皇后商议一番,前些日子臣妾去翊坤宫向长姐请安,得知大多择选的秀女都已定下,连入选的懿旨都快拟好传去各位大人府中了。”
“那秀女名单朕也瞧过,也是因着上面列着的那些人,朕才愈发不想选了。”皇上指节轻叩案上彩云桌锦气恼道:“朕瞧着她们的心思是最明显不过,送上来的秀女,不是太后的亲眷,便是皇后母家交好的宗亲,这是指着在朕的后宫里排兵列阵吗?”
婉媃微微一滞:“皇上过虑了,如今皇上后宫人丁单薄,即便是要选,也总得选些贴心懂事的不是?要没着太后与皇后为您择这一遍,那么多的秀女,岂不要挑花了眼去?”
“你惯会替旁人圆场,朕且问你一句,私心里可是想着要朕再纳新人?”
婉媃默然垂首,含羞摇头‘唔’了一声,皇上旋即大笑一句:“朕便知道,哪有女子愿意跟旁人分享同一个丈夫?”他目光似水柔情万般投在婉媃娇羞的脸庞上,不多时捋了捋她散在额边的发丝,浅声道:“朕不能似寻常布衣般给你独一份的情分,可你在朕身旁一日,朕便会把心底里最温柔的角落,留给你最多的一分。”
那日后皇上果然晓瑜六宫,取消了今年的后妃大选,可这一举看似翻不起波澜,实则却蕴着汹涌暗潮。
因着祖宗规矩,年满十三不及十六的八旗女子皆需入宫选秀,这其中不乏许多与钮祜禄家一样,是靠着女儿入宫,来为自己在前朝站稳根基打基础的。
可皇上这么一停选,意味着再择妃便是三年后,可不知多少秀女都要熬过了十六的年纪,白白学了一身宫廷礼仪与为妇之道。
其实这事在后宫中,于仁宪太后倒无甚影响。
她与太皇太后均是蒙古出身,本是想将这后位也留在自己人手中。奈何碍于朝政原因,赫舍里一族势力于前朝大有裨益,因此博尔济吉特如娜仁也只能与后位失之交臂。
如今朝政已稳,想要皇上废后本就是无稽之谈,可后宫中若一水的满汉嫔妃,无蒙古嫔妃的落足之地也总是不妥。
此次选秀,她与太皇太后商议后决议多留些蒙古女子,可即便皇上今年不选,也左不过是将时日退后三年,影响倒不大。
可这事于皇后而言,却少不了要头疼一番。
她于后宫本就势单力薄,如今懿妃掌有协理六宫之权,又同婉媃一并拉拢人心,这大半后宫都要随着她二人姓了钮祜禄,此番事态她如何能不担忧?
这人一旦被利益熏心,便极易瞧不清脚下的路。
她递上去的秀女名册,十个有八个都是与赫舍里一族存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王公贵胄。
其实原本她本做的没这么显眼,倒是懿妃为了令皇上怀疑,着意在上面添了许多。
如今宫中不再选秀,她如意算盘落了空,又得知了这旨意是皇上从长春宫出来后拟的,便认定是婉媃劝了皇上如此,心中更对她气闷不堪。
这日皇后于阿哥所探视完承祜后早早回了宫,清月新折了一些早开的迎春花放在桌上供着,又拈了一指的清水洒在上面,显得更为晶莹。
皇后取一盏‘齐云瓜片’饮下,虚晃着半个身子倚在坐上叹道:“这一晃承祜都开始咿呀学语了,本宫瞧着甚是欢喜。”
“可不是。”清月应和着,又替皇后取来一松枝垫放在背后垫着:“如今二月中旬的天儿,再过些时日便是皇上的万寿节,趁着那时候,皇后不如求了皇上去,将承祜带回自己宫中养着,咱们也放心不是?”
皇后冷哼一声,举止端庄将指上护甲取下:“瞧你说的,本宫还能怕别人算计了本宫与皇上嫡子不成?”
清月低垂眉眼诺诺应是,却此时云杉撩帘入内,向皇后躬身福礼。
皇后抚了抚发髻上簪着的祖母绿飞金碧凤钗,其上流苏珠珞珠玉碰撞,打起一阵清脆的响声,落在空阔的殿里回荡起袅袅余音。她并不看云杉,只是自顾向清月说道:“说来也怪,皇上近日总是巴巴儿得往娴嫔和荣贵人处跑,倒冷落了婉嫔。”
“奴婢听说,是婉嫔她劝了皇上,让他多去瞧瞧那些失意的嫔妃。”
“她惯会做人。”皇后显然有了怒意,这才徐徐瞥了云杉一眼,似有深意道:“皇上常入长春宫,你日日在他面前晃悠,可曾换了皇上一眼侧目?倒是比不过婉嫔三言两语就能哄着皇上去了旁人处,到底是不中用。”
云杉被噎了一下,可也不好顶撞皇后,只得沉声应和道:“娘娘教训的是,是嫔妾不中用。”
皇后极其厌烦向她翻了个白眼,悻悻着她起身。
自得皇后照拂,云杉一向侍奉她勤谨,于是方站立身子,便殷勤走到皇后身旁为她揉肩捏腿:“娘娘放心,婉嫔她得意不了多少时候了。”
皇后斜眼看着云杉:“你要办得事,需得办利落了,可别学了慧妃的毛病,总留下痛脚来,自取灭亡。”
殿外,康福寿慌张入内,见了皇后便跪地俯首,口中支支吾吾道:“皇后娘娘,荣贵人......她遇喜了!”
皇后盛怒,伏案起身,更一把将身旁侍奉的云杉推倒在地:“本以为去了个承瑞她便再无指望!如今一朝再得子,可不又要变回从前那副讨人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