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容悦仍是整日里闭门不出,婉媃常去看她,她也不似从前那般连面也不愿见,只是即便见了面,与她的情分也总是淡淡地,不比从前亲昵。
一晃入宫三年,今年也该是要安排新人选秀入宫侍奉的年份了。
皇后与懿妃终日里忙着挑拣王公贵族列上来的秀女名册,择了好的呈去给太后与太皇太后过目,得了她们准许才得以准备七月初的备选。
这一日午膳后,婉媃正静静在殿里歇着,皇上不声不响撩了帘子入内,见她呆呆想事正出神,猛地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吓得婉媃几欲从暖座上跌下来。
皇上一把揽住她的腰肢,贴在她耳畔笑道:“这般入神,可是在想朕?”
婉媃见是皇上,先是一惊,而后浅笑娇嗔着在皇上肩头拍了拍,撇嘴道:“皇上不是说晚膳才来臣妾这儿吗?前朝事忙完了?”
皇上挥一挥手,坐在暖榻之上,信手取了个放在盘里的山枣糕吃了:“国事哪里又有忙完的时候,只是今日得了一物,想着与你相宜,便亲自取了送来。”说着,他冲殿外喝了一声,梁九功俯身入内,手上托举着一盖了黄布的红木盘,向婉媃请安后,将那木盘置在了案上。
皇上冲他扬手命他退下,又指了指木盘笑道:“掀开瞧瞧。”
婉媃眼珠精灵在眼眶中打了一转,轻轻掀开黄布。
其内安静呈着一对白玉凸雕缠枝花手镯。
白玉晶莹剔透不含一丝杂质,上以浮雕、阴刻等工艺加工成器。内侧饰双向回纹一周,外侧表面浅浮雕花纹一周。
婉媃取一只玉镯对着顶好的日头细照,不觉赞道:“虽说宫里玉器常见,可如此清水一色的洁白,真真儿是极好的。”
皇上温沉的手掌搭在婉媃的手腕上,亲自为她将次玉镯佩戴妥帖,而后在她耳畔轻声喃喃道:“这原是从前先帝赐给孝献皇后①的玉镯,自然考究。”
“这......”婉媃略有不安,忙欲将手镯卸下:“故皇后的遗物臣妾怎可染指,可是大不敬之罪。”
皇上手掌有力一按,止了婉媃的动作:“本是得了美玉,命着内务府寻了名工巧匠来,比着原物制的,算不得僭越不敬。”他说着,将婉媃揽入怀中。
他的手臂健壮而有力,紧紧环绕着婉媃:“只是朕待你的心意,却丝毫不逊先帝对孝献皇后。”
婉媃心里本是欣喜,可想起自从容悦知晓自己的身子后,便刻意与皇上疏远。皇上再有耐心,可总不是寻常人家的男子,见着妻妾不顺心有多得是时间去哄着。
偶尔垂询一两次,见她总是不悦,便也没了再安抚的耐性,如今更是有近一月未踏入过承乾宫。
她静静依偎皇上怀中,目光定定看着手上的镯子,向皇上问道:“皇上将这顶好的玉镯给了臣妾,可当由臣妾处置?”
皇上含着缕缕柔情絮絮道:“自然。”
“当真?”婉媃从皇上怀中一怔,仰面看着他年轻径直的皮肤,莞尔一笑:“臣妾想,将此物转增给容悦姐姐,皇上以为可好?”
皇上表情一怔,略有些醋意道:“旁的都能予她,可这是朕待你的一片心意,怎可......”
“皇上。”婉媃语带几分娇意,挽着皇上臂膀摇晃两下:“皇上待臣妾的心意,臣妾全数收下,是半点也不肯分给旁人的。可是容悦姐姐日日为着自己的身子忧思,郁郁寡欢于养病也无益。虽说臣妾与旁的嫔妃也常去劝慰,可说到底,姐姐与臣妾一样,在这宫中可以依托的,唯有皇上一人。您对她的关怀,可是要比旁人强上百倍。”
皇上思虑片刻,佯装不悦摇头,但见婉媃不住向他撒娇,却是心底一软,眉眼都笑弯了去点了点她的鼻尖,爽朗应下:“朕心里又何尝不记挂容悦,只是她性子倔强要强,自己心里的坎儿过不去,旁人再劝也是无用。”
婉媃眼底微微露了几分喜色:“皇上是姐姐的夫君,不是旁人。若是皇上亲自安慰劝说,姐姐定能药到病除了。”说着,她将玉镯摘下,又并了一对,于妆台屉子下取出一小巧精致的锦盒,小心翼翼装入其内,递到皇上手中:“皇上您得了空,便去看看姐姐吧。还有荣贵人,她失了孩子后整个人总是闷闷的,皇上可别冷落了她。”
皇上眉目温然,颔首后手下了锦盒,又道:“你啊,总是替旁人顾虑周全,怎从不见你为自己求些什么?”
“臣妾什么也不求。”婉媃笑着走到皇上身畔坐下,替他揉捏着略有些僵硬的肩膀:“皇上记挂臣妾,心中有着臣妾,便是臣妾的大福气,哪里还想着那些身外之物呢?”
二人情意缱绻,似并蒂花同林鸟般互诉真心。
不多时,云蝉与霜若结伴入内,却不想皇上在内,二人吓得忙跪地请安。
皇上目光温和睇她二人一样,扬手命其平身,这才听霜若轻声回道:“娘娘,小厨房置办好的吃食已经送去阿哥所了。”
婉媃点头,又问:“可都是些少盐可口的?”
霜若笑道:“按着娘娘的吩咐,午膳送去的是莴笋煨猪蹄,菊花甜酒酿红糖豆腐,花生豌豆糜与凉拌金针,乳母们瞧见了可是欢喜,连连谢娘娘恩泽呢。”
皇上被这主仆二人的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奇道:“你自己的小厨房平白给阿哥所的乳母送吃食作甚?”
“臣妾平日无事常去阿哥所探望小阿哥们,一日偶闻乳母言及御膳房备下的吃食总是寡淡无味,让人瞧了没胃口,吃不了多少便作罢。臣妾便想,乳母食得不好,又怎能产出好的**来喂养阿哥们?细问之下才知,乳母饮食因着要产好的**,皆不可放盐入内,如此口中本就清淡,再没些个可口的吃食,更是食难下咽。”婉媃向皇上隐秘一笑,接道:“于是臣妾便循着古法,在自己小厨房制了些既可口,又可催乳的吃食,命着宫人日日给阿哥所送去,如今乳母们**丰盈,小阿哥各个也都长得白白胖胖,瞧着喜庆极了。”
皇上眼中星芒一闪,欣喜之色流于眉梢,不住赞道:“朕的婉儿当真贤惠如此,这本是皇后该做去的事,可有着承祜她总自顾不暇,难为你想得这般周全。”
“皇上待臣妾真心,臣妾自然要为皇上思虑。皇上的孩子,也是臣妾的孩子,哪里又有不疼爱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