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所一片欢腾之声,与这春日里明媚的如画景致是极相符的。
帝后大喜,婉媃与玉汶忙下跪贺道:“恭贺皇上,皇后娘娘大喜。”
皇后居高临下扫了二人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吩咐二人平身。
皇上一心沉浸在为人父的喜乐之中,也顾不上二人,只抱着承祜满殿转悠,直至身子乏了才满含不舍将其放回襁褓中,而后喜道:“阿哥所上下养育皇嗣有功,一并赏两月的月俸。坤宁宫上下宫人亦是如此。”
众宫人叩谢圣恩,可此话方落,便见方才抱了承庆出去的嬷嬷慌张入内,跪地哆嗦道:“皇......皇上,喂养阿哥的乳母,她们,她......”
“你支支吾吾的说些什么。”玉汶听嬷嬷言辞吞吐,急道:“乳母们如何了?”
嬷嬷猛一叩首,她神情似是怕极了,缓了片刻神才道:“奴婢也瞧不出个所以来,还请皇上去看看吧。”
众人跟着嬷嬷来了乳母所居庑房,方推门而入,只见三名乳母气力虚乏瘫在床上,皮肤溃烂伤口粘粘,手脚无力抽搐着,更甚者连眉毛也掉了大半,只留一个乌乌的印子在其上,看着实在瘆人。
玉汶见了此景止不住惊呼一声,皇后凝眉看着几人,忙吩咐清月屏退宫人,再去请了太医来。
众人退出庑房回了正殿,皇上神色凝沉一直未开口说话,那病症为何他并未见过,可婉媃却知晓一二。
书中有录,疠者,有荣气热腑,其气不清,故使其鼻柱坏而色白,皮肤疡溃。风寒客于脉而不去,名曰疠风。
从前在府邸时,便有下人染及此症,病末周身无一块净好皮肤,破溃流脓瘆人无比。
那时佟佳郎中诊之为此病,直叫人灌了他一碗夺命的汤药了却他的痛苦,事后更草草叫人挪出去出去葬了。
他患病时所用的茶具,碗筷,皆砸碎烧掉,连着他住的那间庑房,也终年上锁,再无人入过其内。
此症来势汹汹,一者患病染及一室,一室患病染及一宫,祸事连连无所绝。
殿内一片沉静,婉媃睇了一眼仍跪在地的嬷嬷问道:“何时有了异样?”
嬷嬷思虑片刻,隐隐答:“约莫是七日前,李氏说她身上有些瘙痒,四肢略有麻木不适。可因着她一向身强体健,便也未寻太医来瞧。后来张氏与陈氏相继也患了此症,原以为是身子不洁引了蚤,可方才奴婢去看,三人便已成了这副模样。”
“胡闹!”皇后厉喝一声,蹙眉道:“阿哥所是紫禁城除却乾清宫外最为紧要的地界,乳母们伺候阿哥,自身断不能出一点差错,有了异样为何瞒着不报?”
嬷嬷吓得身子不住颤抖,连连叩首求皇后恕罪。
皇上起身瞧了睡得正酣的承祜一眼,而后轻声向皇后道:“皇后小声些,承祜睡下了。”
皇后喘了两口粗气坐在暖榻上,口中淡淡道:“若是生了什么不吉利的病祸及皇嗣,本宫便要你们阿哥所上下去填命!”
说话间,太医院院判傅卓携两名太医而入,三人神色慌张,顾不上行礼,便听傅卓向皇上急道:“皇上,微臣探过,乳母们所染之症乃为疠风,此病一发便无药可医,便是比时疫还要来势汹涌!还请各位主子先挪步出阿哥所,再做打算!”
他这话一落,惊得众人人人自危。
皇上忙命宫人携皇子一并挪宫,梁九功上前抱了承祜便引着帝后向外离去,玉汶也急忙从嬷嬷怀中抱过了承庆,余下承祥一人,则是由云蝉急急抱着出了宫。
婉媃回宫之时,巧遇见了正要往阿哥所去的云杉。她见是云蝉抱着承祥,一把将孩子从她怀中夺了过来,警惕道:“你抱着承祥想做什么?”
婉媃睇她一眼,心中升起一个疑影,旋即问道:“云常在,本宫问你,你可又做下了什么好事?”
云杉哄着怀中哭闹的承祥,闷哼一声道:“嫔妾不知娘娘何意。”
“你不知?”婉媃冷笑一声,而后携云蝉向正殿走去:“你不知便最好。带好你的孩子,别再往阿哥所去了。”
云杉将承祥交给莹鹊哄着,追上前两步向婉媃问道:“阿哥所怎么了?”
婉媃本不想理她,可看躺在莹鹊怀中的稚子哭闹不止,心里一软,叹道:“乳母们患了疠风,你快些唤太医来,给承祥瞧瞧吧。”
云杉到底从前是在钮祜禄府伺候过的,当日家丁患病时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听了婉媃这话,整个人虚软下去直欲到底,口中不住呢喃着怎会如此。
婉媃见她神色这般惊悸忧思,想着即便她心肠再坏,也不至于祸连自己的孩子,于是只当此事是天灾,实非**罢了。
那日之后,宫中人心惶惶。
太皇太后携后宫嫔妃,日夜焚香祝祷皇嗣安康,好在那病并未蔓延出阿哥所,除了三名乳母外,如今发病的也只有几名宫人罢了。
宫中各处都弥漫着焚烧食醋与艾叶的呛鼻味道,承庆与承祥也都暂时挪去了钦安殿分开养着,更日夜请了喇嘛道士前来开坛祈福,保佑皇嗣趋吉避凶,莫要染上这晦气事。
承祜因着嫡长子的身份,有自己单独的乳母喂养。他的乳母并未生病,皇后借着势头以不放心旁人再照养自己孩子为由,求了皇上将承祜带回坤宁宫亲自抚养。
玉汶与云杉一日十躺的往钦安殿跑,为的便是守在自己孩子身边,祈求上苍见怜,莫要他们染上这恶疾。
虽说是天灾,可此事也生得太过蹊跷了些。
如皇后所言,宫中除却乾清宫,便是阿哥所最为金贵。
日常洒扫除病的细碎功夫无一不全,怎地这病无缘无故的,会在阿哥所生起来?
且还是喂养阿哥的乳母最先发了病?
这一日天刚破晓,坤宁宫的太监便急忙去了各宫传话,说是皇后提前了请安的时辰,有要事要与各宫嫔妃说道。
想着应是阿哥所的事情有了眉目,婉媃简单梳妆一番,便急急赶去了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