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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熏炉里燃着的安息香徐徐腾起淡紫色的烟气,萦绕在床榻帷帐之上宛若胶凝在其上一般,软懦缠绵,久久挥散不去。
皇后低垂着头,只见自己身着的那件明黄色平金银绣双喜纹绵氅衣上的一个个囍子额外突兀,明晃晃闪得自己眸子直酸:“回皇祖母的话,儿臣并未做过那些污秽之事。”
太皇太后微微闭眼,轻嗅着殿内安息香甜郁的气味。她面色安详看不出喜怒,仿若是供在安华寺里的一尊贴金大佛,令人生敬,也生畏。
良久,她才开口道了句:“你不做,总有旁人做,要说这桩桩件件都是天灾,哀家心里尤是不信的。旁人做了这事,你寻不出,是你做皇后的无能。若寻出了而不严办,任着她胡作非为,亦是你这皇后的失职。”
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帘,瞥了皇后一眼,面色如霜凝的冰:“慧妃那事你知道多少,哀家心中有数,有多少事她本不必去做但却没头没脑的做了,这个中缘由是如何,哀家都清楚明白。不过碍着她是哀家从蒙古选上来的女子,闹出这事哀家脸上无光,也就只能充耳不闻不予置喙。”
皇后身子微颤,登时跪地向太后一拜:“儿臣一时错了主意,可也是因着那时鳌拜在前朝的势力,后宫的钮祜禄氏姐妹不得不防。儿臣为着皇上,为着大清,只能如此。至于皇嗣一事,儿臣绝无做过!”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沉声道:“满宫里那么些人,见着哀家不是自称奴婢奴才,便是自称臣妾微臣,唯独你同旁人不一样。你是大清的皇后,你口中的那句‘儿臣’,是与太后、皇帝,对着哀家一样的称呼。你与哀家,应与这称呼一样,先是祖孙亲情,再是臣下礼仪,哀家待你,自然也与旁人不同。”
因着头风发作,太皇太后的声音极轻,却此刻犹如绵针般针针刺入皇后心扉:“哀家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极其怨哀家的吧?”
皇后眉头微蹙,连声否了此话,可太皇太后却不理她,自顾说道:“从太宗那时起,中宫之位便是在哀家母族博尔济吉特氏之中选出。到了先帝那一朝,无论是废后孟古青,还是当今的仁宪太后,倶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皇帝登基,若不是前朝风云突变,这后位,便是要落在慧妃的头上去。你因着赫舍里一族在前朝的势力,得哀家扶持成了皇后,虽是名正,但却不言顺。又更在暗地里,受着哀家指使做了那么些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儿,你心中如何能不怨怼于哀家?”
太后说着,深深叹了口气:“哀家知道,如今前朝事平,你虽替皇上欢喜,可也替着自己的前路忧愁,对吗?先帝可以废了博尔济吉特孟古青,皇帝自然也可废了你赫舍里淑嫜,有哀家在一日,只要哀家想保全博尔济吉特氏的荣耀,你便一日不得安枕。所以适才你入内时,虽然瞧见哀家那痛苦模样也是急促不安,但心中,怕是巴不得哀家早些赴了黄泉吧?”
闻听太皇太后这话,皇后只觉得后背一凉,滴滴冷汗从毛孔中逼出,几欲要浸透了她的衣衫。
她忙俯身下去连连叩首,颤抖着声音回道:“皇祖母明鉴,儿臣绝无此等狂悖念想!”
她首埋得极低,双眸紧闭,耳朵似是被塞了绵,听不见丝毫声响。
须臾,面前有一瞥红影闪过,而后一股轻如蝶落的力量搭在了她肩上,她抬首,见是太皇太后下了榻,正颤巍着身子,欲将她扶起:“你起来罢,想与不想的,哀家也不曾怪过你。”
皇后在太皇太后的搀扶下起了身,又伺候太皇太后重新落座,恭谨道:“皇祖母,儿臣自位列中宫,心中所思所想只有如何替皇上管理好六宫事宜,为大清开枝散叶,旁的事儿臣想不来,也不愿去想。”
太皇太后颔首,眼中掠过一丝星芒:“今日无旁人,哀家与你说这番话,断无责备你的意思。一来,是想提点你,二来,也想跟你说声,对不住。”
太皇太后语气诚恳坚定,倒让皇后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眼下她已满头是汗,惊悸盗汗说不出话来。
太皇太后顿了片刻,才又徐徐道:“这么些年来,你这个皇后,做得很好。前朝平定鳌拜的事,你阿玛出了不少力,哀家也明白,你一心为着皇帝,这里面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她将手中的那串蜜蜡十八子手钏交在皇后手中,露笑道:“这手钏哀家只得这么一串,如今将它交给你。你且记着,爱新觉罗玄烨的皇后,从今往后只会有你一人,你安心。”
这一句你安心,是皇后盼了许久的话。她悬着的心,也终在这一刻放下。
太皇太后一席话道出她心中所有忧愁之事,可如今这事敞开了说,也非自己从前想得那般可怖。
她望着眼前这个年逾花甲的深宫妇人,心中竟生了一份仰慕与向往。
在这宫中沉浮数十载,她是何等的睿智精明。
而如今的自己,顶好儿的年纪,贵重的身份,若到了她这个年纪,也能安然于宫中,享尽无限奢华安度晚年,于她而言,便是极好的结局了吧?
若真如此,她怎还需要与钮祜禄姐妹争宠,怎还需要忌惮旁人诞下的皇嗣?
想到这儿,皇后不觉露出一抹明媚璀璨的笑。
这日皇后心结疏通,与太皇太后畅聊许久。她头一次觉着,放下了心中挤压着的那块大石,自己也能同太皇太后如寻常人家的祖孙般,相处融洽和谐。
到了晚膳时,皇后更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可口菜肴与太皇太后共进,更命清月去坤宁宫抱了承祜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承祜这孩子有着得天独厚的聪慧,不过两岁的年纪,便已能开口朗出许多词句来。
他见了太皇太后,开口便咿呀了句:“孙儿......承祜,给.......老祖宗,请安。”
太皇太后乐得合不拢嘴,苏麻喇姑见主子欢喜,更在一旁搭腔道:“阿哥聪慧,眉宇间更透着一股不凡贵气,定是有大福气之人呐!”
皇后自得一笑,疼爱抚摸着承祜娇嫩的脸颊。
是啊,大清朝的嫡长子,身份是何等的尊贵。
他的福气,定是延绵不绝,无穷无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