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又想起她因早产逝去的皇子,不免心中一痛,牵起曦嬅的手劝慰道:“如今你肯走出来便好。”
他伸手拭去曦嬅的泪,抚着她楚楚可怜的面庞,疼惜道:“婉儿与容悦是这宫中性子最好的,她二人又怎会责怪你的一时鲁莽?朕这些日子少去看你,也是因着从前你逝子伤神,拒人于千里之外,朕才少与你见面,免得两望伤怀。现下你既结了心结,朕得了空,也会常去你宫里坐坐。”
闻听皇上如此说,容悦虽心中有疑,也总不好再说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她与婉媃对视一眼,同皇上一并开腔劝慰着曦嬅。
曦嬅感激涕零,跪地俯身向三人一拜,口中哽咽道:“嫔妾多谢皇上,婉嫔娘娘,娴嫔娘娘体谅,嫔妾日后定当恪守宫闱,勤谨奉上,再不由着自己的糊涂性子乱来。”
过了九月,天渐渐凉了下来。
自那日后曦嬅便常来与婉媃作伴,二人无事话家常,关系也处的比从前融洽许多。
这一日容悦来长春宫探望婉媃,巧了遇上曦嬅正要离去,二人互相福礼寒暄两句,曦嬅便自顾离去。
入寝殿时婉媃正择着一筐薄荷叶子,见是容悦忙要起身,却被容悦含笑按在了座儿上:“前儿个皇上唤了句喉头干痛,你便猫起来做这些细碎功夫,难怪皇上宠你。”
婉媃将择好的薄荷叶递给霜若拿下去蒸干过水,取了浸水的帕子来擦了擦手,这才招呼容悦落座:“这薄荷叶醒脑安神,又有去风寒咽痛的功效,我预着过水蒸一遍而后缝制成小枕,夜里置在皇上枕边儿,于身体是极好的。”
“属你最贴心。”容悦言语间,听屋外似有曦嬅和玉汶嬉笑攀谈的声音,又道:“她日日往你宫里来,未免太勤谨了些。”
“人要来我还能拦着不成?”婉媃淡淡一笑,取了鎏金护甲带上,徐徐道:“她与云杉不睦,整日里待在宫里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着实闷得慌。”
容悦颔首,一双娟眉蹙着,似还有些不放心叮嘱道:“总归她从前是那样一个对你刻薄的人,你还是当心些罢。”
“秀妍从前不也与我们不睦,如今解了心结,不也是个顶好的人?”婉媃手搭在容悦的小臂上按了按:“姐姐这样未免太谨慎了些。”
容悦低垂眉眼,神殇道:“原是经过慧妃的事,如今除了你,我倒不敢轻信旁人了。”
婉媃明白,容悦虽说放下了那事,可心里却总是不能完全释怀的。
她瞧着容悦神色不豫,方要劝说,全见李印冒失闯了进来,顾不上匀了气结巴道:“娘娘,太皇太后发了头风之症,如今在宫里闹得厉害,皇后娘娘已经赶去侍疾了,您看这......”
婉媃与容悦对视一眼,定神问道:“太医怎么说?”
李印喘着粗气道:“那病本就是个劳人的病,治又无法治,只能静静养着。”
众嫔妃赶来慈宁宫时,太皇太后正捂着额头躺在榻上,口中微微呻吟着。
众人皆是焦急神态,奈何太医针灸用药也不见大好,一时见太皇太后如此难受,人人都失了主意。
这慈宁宫的寝殿虽说也算宽敞,可哪里架得住这么些主子娘娘与身边随侍的宫女挤了一屋子?
一直站在榻前替太皇太后揉捏太阳穴的苏麻喇姑回首睇了众人一眼,神色淡淡道:“各位小主还请回吧,都围在这,太皇太后怎能安心休养?”
嫔妃们闻言告退,太皇太后便只留了皇后一人在身边侍奉。
皇后卸下护甲,搭了苏麻喇姑的手一把,便替了她亲自为太皇太后揉捏穴位。
苏麻喇姑站在一旁,接过小宫女递来的安息香,向鎏金莲绽团寿字雕样的熏炉里添了许多。直到那安息香充分燃了起来,满殿充斥着令人舒适的甜香后,才向太皇太后与皇后福一福礼退下。
皇后也不知替着太皇太后按了多久的穴位,才听她口中沉吟声渐弱。又许久,太皇太后方扬手止了她的动作,命皇后扶她坐起身子来。
见太皇太后面色稍有好转,皇后忙将一旁暖炉上煨着的汤药盛了一碗端来,口中徐徐道:“皇祖母受苦了,先进了药歇下吧。”
“皇帝呢?”太皇太后并不接皇后手中的药,而是自顾问道:“怎不见他?”
皇后神色一凝,手中端着的药碗有些略略烫手:“前朝事忙,皇上如今还在乾清宫与朝臣们议事,儿臣还未告知......”
太后稍作安心状,这才接过皇后手中的药碗进了两口:“你做的很好,哀家不过是老毛病,皇上本就辛苦,若再还要为后宫妇人的事费心,便是哀家的罪过了。”
皇后接下太皇太后饮毕的药碗置到一旁,又取了个鹅羽软垫来给她垫在身后。
太皇太后略有些浑浊的目光移在她身上,浅笑道:“如今你愈发有皇后的样子了。哀家记得你初入宫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稚童。现下一转眼这么些年过去,承祜如今也快两岁了,你无事多抱他来给哀家瞧瞧,哀家喜欢。”
皇后脸上一红:“儿臣这一路走来,全靠着皇祖母步步扶持,从前只怕着承祜吵闹扰了您清净,您若喜欢,儿臣便是天天抱来也不碍事。”
太皇太后的笑意在唇边微微一凝,略有深意看着她:“如今宫中只剩承祜这么一个皇子,惠贵人与荣贵人肚子里怀着的是男是女还是未知之数。皇后占尽了风头,旁的事也得多费些神。”
皇后迟疑片刻,小心试探道:“不知皇祖母所言之事为何?”
太后信手取过放在一旁的蜜蜡十八子手钏,捻在手中转了两圈,慢悠悠道:“这宫里短命的皇子也太多了些,哀家从前也是从嫔妃过来的,什么样的人生了什么样的心思,哀家瞧在眼里跟明镜似的。有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为的也是保皇帝后宫安宁,可若旁人心思太过,哀家也不能坐视不理。”
太皇太后说着,猛然抬眸觑了皇后一眼,泠然道:“哀家如此说,皇后可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