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福寿身子一软瘫倒在地,面目狰狞望着那盛满美酒的玉壶,不可置信道:“那......酒里,有毒?”
他喘着粗气,吃力向清月爬去:“为何,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清月拭泪起身,转身推开庑房的门,她单薄的背影在漆黑夜色中,显得极为渺小:“你我不过是这宫中的一粟,这条命从入宫那日起,便是属于主子的。如今主子要你去地下伺候二阿哥,清月不敢不从。”
她深吸一口气,闻听身后的康福寿已然断了气息没了动静,一脸悲怆苦笑着摇头道:“若他日主子要取了我的性命,清月亦赴汤蹈火。到那时,你我若仍有缘可相逢在黄泉路上,我便于你青丝相结,做一对真真正正的夫妻罢。”
她转身,将庑房的门重重关上,垂泪呢喃道:“这一世,是我对不住你。”
皇后逝子忧伤,日日抱病,合宫嫔妃时常探望,偏婉媃近来常神思倦怠,又因着春困贪懒,少去坤宁宫些。
这日晨起用过早膳,她本取了本琴谱在暖座上阅着,也不知道怎地,忽而一阵困意袭来,既就浑浑噩噩睡在了暖榻上。
也不知过了多时,她感到有人使力晃了晃她才陡然惊醒。
容悦一脸倦容冲她一笑,而后入座她身旁,悠悠道:“你近日夜里是去神游了吗,我几次来都见你睡着。”
婉媃捂口鼻打了个哈欠,睡意惺忪道:“许是春来困倦,身子总乏的紧,应是不碍事。”她吩咐云蝉为容悦奉茶,自顾取了个蚕丝薄被盖在身上。
容悦道:“我知你对皇后不满,可她如今那个样子,你即便心中再存芥蒂,也得常去瞧瞧她。她毕竟是中宫,失了礼数总是要落人口舌。”
婉媃叹道:“皇后病中总是不愿见人,左右我去了也讨不到好儿反倒惹人厌烦,还不如躲懒不去。有长姐与你在,礼数自然是周全的,哪里又缺我一人?”
容悦嘘了一口气,蹙眉看向婉媃,压低了声音道:“我便是日日去,才发现了一事不妥。你可知皇后身边侍奉的康福寿,人突然凭空里消失了?”
“他日日晃悠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殷勤,这档口子上怎会消失?”
容悦沉吟片刻,很快冷下脸道:“我与懿妃娘娘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他人不在皇后也该念道着,可皇后却一切如旧,权当没有这个人罢了。我一时好奇,命莲心去私下查查这事,才知有太监瞧见,几日前康福寿被人从自己的庑房里抬出去丢入乱葬岗埋了。那太监老远瞥见,康福寿七窍含黑血,看着样子,像是被毒死的......”
婉媃思忖须臾,旋即冷笑道:“她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若不是皇后属意,谁人敢料理了他?”
“你的意思是......”容悦半垂着脸颊,顿了片刻惊地睁大了眼:“皇后这个时候处死他,莫非他与二阿哥的死有关?”
婉媃兀自拨弄着手上的鎏金累丝护甲:“当日那疠风邪症,夺去了承庆与承祥两条稚子性命,这病本就来得蹊跷,若说是云杉的主意,她总不至于拿着自己孩子性命做赌注。那时我便疑心,是皇后蓄意要害了皇子性命。如今这病症又辗转染及她宫中,焉知不是她行害人之举时,未将祸患断绝干净?”她捋了捋鬓角发丝,幽幽道:“姐姐可去查查,承祥与承庆薨逝前,她坤宁宫人出入紫禁城的记档。若是能寻见康福寿的名字,那此事便清楚了。”
容悦团起的眉心如有乌云阴沉凝着,若如婉媃所说,那便是康福寿出宫寻来了疠风毒症,染及阿哥所后自己未料理干净,从而导致承祜亦染上此症暴毙,如此才惹了皇后盛怒将其处死。想到这,她不觉露了一丝冷笑:“人都说因果报应轮回不爽,也难怪此番皇后会如此久病不起。怕是承祜遽然崩逝,她私心里也觉着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过不去那道坎儿罢。”
是夜,云杉来坤宁宫向皇后请安时,皇后正跪在正殿新立的佛龛前,手中转动着佛珠,口中细细碎语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因着二阿哥大丧,皇后迷信有稚子回魂一说,怕人多惹了承祜不敢回宫来探望她最后一眼,于是打发走了伺候宫人与侍卫,偌大的坤宁宫独留她与清月主仆二人,因着那呢喃声便显得尤为显耳。
她在身后候了好一会儿,才见皇后有起身的意思,于是忙上前帮衬搀扶了一把。
皇后回首见是她,不耐烦推搡了一把:“你来作甚,让开,别污了本宫为承祜祈福的佛龛。”
云杉脸色略有阴沉,转瞬却复了笑意盈盈,躬身向皇后道:“娘娘日夜熬着替二阿哥祈福,嫔妾看了也是心疼。”她说着,命莹鹊捧了一卷手抄佛经上前:“嫔妾日夜在宫中替二阿哥抄佛经祈福,为得便是要他早登极乐。皇后娘娘今日正巧诵完经,便将嫔妾的一片心意,也烧给二阿哥吧。”
她说着冲莹鹊使了个眼色,莹鹊捧着佛经便要上前,却被清月一把推倒在地,佛经洒了满殿:“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为二阿哥亲焚佛经?”
清月这话虽然是向着莹鹊说的,可却颇有指桑骂槐的意思。
云杉自不与她计较,而是将话茬接下,诺诺表歉意道:“清月姑姑教训的是,嫔妾原是不配......”
闻听她言语伤情,皇后冷眼睇着她,半晌才道:“好了,本宫知道你有心,只是实在无心思应付你,你心意也表了,佛经留下,带着你的奴才回宫去罢。”皇后说完便要向寝殿走,可云杉却神色紧张抓着她的衣摆,一脸隐秘恐惧道:“娘娘,嫔妾有一事实在害怕,还请娘娘为嫔妾做主。”
清月将云杉紧握着的手从皇后明黄色的衣摆上拨开,面色不豫训斥道:“云常在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便回宫去祈求漫天神佛庇佑,皇后娘娘劳累了一日,没心思听你在这说些不着调的话,你还是跪安吧。”
皇后再不理她,转身在清月搀扶下向着寝殿行去,可身后却传来‘噗通’一声响脆声音。二人狐疑回头,见云杉膝盖重重砸地跪下,身躯略有颤抖,满面惊异哭道:“娘娘,嫔妾宫里闹了鬼魂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