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流光纱帘帷随风浮动,层层叠叠如波光水面一般潋滟。
婉媃短叹一口气,冷笑道:“我当她那般好的兴致,失子还能当无事一般,原来是有着这心思在里面。”她挑眉看向白长卿:“你接着说。”
“那寒食散又称五石散,药方源远流长,古来已有。乃为‘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五味,又或‘钟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五味炼制而成。自秦王嬴政求取长生药时,便有术士炼此丹药进献。汉武帝时,信奉方士李少君,也曾食过此药。此药药性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能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暂药效。若少量长时服用,便会产生娘娘口中,致幻的奇效。”
听了制成寒食散所需的药方,婉媃心中不免有些发怵:“这药方所用皆为毒物,怎可称之为药?”
白长卿颔首淡淡一笑:“人常说毒药毒药,又如何不算作药呢?不过此药毒性颇大,长期服用必会中毒殒命。”
婉媃回想到日间听了皇后动静这番坤宁宫寝殿时,见皇后也是周身因热而大汗淋漓,与服用此药症状极为相似。可日日都有太医入宫为皇后把脉,如何能探不出皇后有中毒迹象?
她心中狐疑不消,接着问道:“这寒食散含剧毒,应是服用之后便会被医者验出,可若医者验不出体内存有用过此药的痕迹,又何解?”
“娘娘这话不尽然。”白长卿面色稍沉:“此药入体内挥发极快,须得长期大量服用体内留有残存才好有迹可循,可若少量服用,若不是在服用当下有太医探脉,怕是极难察觉到。”
“好细作的功夫。”婉媃暗叹一声,扬手命白长卿退下。
云蝉以玉匙搅动着案上的桂花银耳甜羹,看向脸上似凝了一层冰霜的婉媃,道:“娘娘,这甜羹凉了,奴婢去为您换上一碗吧。”
“左右也没什么胃口,便不要折腾了。”婉媃淡了淡容色又道:“你私下里打探打探,这几日太医院送去皇后宫里的药是怎么个流程,今日请安时,我瞧着却是云杉端了药进来。”
“方才白太医那番话,娘娘可是疑心了什么?”
“谁知道呢......”婉媃手指轻轻敲打着案上梨木,沉吟片刻:“皇上方一离宫,后宫里便惹出了这么些乱子。从前云杉如何待我你是瞧在眼里的,如今这在皇后汤药中下毒之事,她也不是做不出。”
婉媃将此事告知懿妃,懿妃吩咐她莫要轻举妄动,待她寻得实证后再做打算。
回宫晚些时候,云蝉一脸隐秘入内,低语呢喃道:“娘娘,太医院人说,这十数日皆是云常在日日去了太医院取药,只待验了无毒后一路送去皇后娘娘宫里。”
说话间曦嬅奉召入内,一见婉媃便亲切打起了招呼:“娘娘近日总是嗜睡,嫔妾来宫里寻了几次也没撞上面。”
婉媃微微一笑,吩咐曦嬅入座,又着云蝉替她奉了新砌的绿茶:“便是知道你的心思,这不今日闲下来也有了精神,于是匆忙叫了你来。”她稍顿,目光凝在曦嬅脸上:“近来如何?闻听延禧宫那日闹鬼,你也被吓得不轻。”
曦嬅面色遽然一阵局促,她略有惊惶在殿内望了一圈,才喃喃道:“娘娘不可乱言,那东西可凶得很。”
婉媃上下打量着曦嬅,泠然道:“它自凶它的,与本宫何干,左右也不是本宫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曦嬅定了定神,尴尬点头道:“娘娘说得极是,可嫔妾到底是小产过的人,这鬼魂一事也是同皇嗣相关,心里未免有些空落落的。”
“害你孩子的是慧妃,她如今已经伏法,你还惊惧个什么。”
“不止是嫔妾,云常在是最先见到那些污秽东西的,也吓得不轻。她如今日日往皇后宫里跑,娘娘以为她是真心想要侍奉皇后?”曦嬅兀自冷笑:“不过是皇后宫里辟邪的物件最多,又因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护着阳气重些,想着为自己趋吉避凶罢了。她偏殿夜夜灯火通明,想来日子也是不好过。”
婉媃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可是亲眼瞧见了那脏东西?”
曦嬅眼神坚定狠狠点头:“虽只是个阴影,但那婴孩哭声却真切极了,且人一晃眼就不见了踪影,若不是鬼魅,实在也说不通。娘娘您想,若不是确有此事,皇后又怎会吓成那副模样?”
因着曦嬅这话,婉媃心里不觉有升起了一团疑影。
这事若是云杉装神弄鬼,按理应只有她一人见过,何以李曦嬅也如此笃定?
翌日清晨,婉媃与云蝉、李印一早便在太医院外的长街上候着,未几时,果然见云杉同莹鹊二主仆手中捧着药瓮往坤宁宫去。
婉媃与二人打了个照面,云杉本一福礼便要走,却被她轻声唤住:“云常在,你日日伺候皇后妥帖,想来她若来日病愈,自当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若是一朝有幸晋了贵人的位份,也可算光耀门楣了。”
云杉心知婉媃是在刻意寻事,她知与婉媃争执必然讨不了好儿,于是含笑欠身诺道:“婉嫔娘娘说的是,若如此,可当真的嫔妾的福份。”
这话落她便携莹鹊匆匆离去,怎料云蝉双臂展开拦在二人面前。云杉睇她一眼,面色不豫道:“你一个贱婢,也敢拦我的路?让开!”
云蝉并不动怒,反倒轻巧一笑:“奴婢奉了婉嫔娘娘的命,自得拦着云常在,让您稍滞片刻再往坤宁宫去。”
“岂有此理?”云杉闷哼一声,回首看向正冲自己盈盈笑着的婉媃,问道:“婉嫔娘娘这是何意?既知这药是要送去皇后娘娘宫中的,您这般拦着,耽误了用药的时辰,该当何罪?”
婉媃端步走向她,伸手便要去掀那药瓮上的盖子。云杉猛然一惊,一把按住了婉媃的手,急道:“娘娘,这是给皇后娘娘的药,您这是要作甚?”
婉媃握着云杉的手腕,将她的手甩到一旁,挑眉冷道:“送去皇后宫里的东西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漏,本宫心里念着皇后,既然遇上了,自然要为她亲自试药,以表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