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瞥云杉一眼,见她果然神色局促举止鬼祟,遂向清月使了个眼色。
清月颔首上前,一把将云杉的手掌掰开,其内却只见涔涔手汗,不见丝毫不妥。
正此时,细闻细验皇后汤药的褚太医神色一沉,拱手向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此汤药内被人混入了分量极轻的寒食散,娘娘久病不起,燥热盗汗,易见幻象,应是与此物脱不了干系。”
皇后由清月搀扶着下了地,满脸厌恶瞪着那碗仍腾着热气的汤药,发狠道:“婉嫔,你还有甚要说?”
婉媃笑,摇头不语。皇后自要吩咐人拿下她时,容悦却拦在婉媃身前,幽幽道了句:“皇后娘娘莫急,嫔妾有一物,想着给娘娘开开眼。”她说着,缓步走向云杉,一把将她手掌抬起。云杉惊呼挣扎着,容悦却忽而发狠,将她套在尾指上的护指生硬摘了下来,而后一把将云杉推在榻上。
她上前两步,将护指倒放在案上抖了抖,果然,鎏金护甲缝隙内,有些许灰白色粉末落出。皇后见状奇道:“此为何物?”
容悦将护指随手扔还给满脸惊恐的云杉,而后向皇后回道:“太医院院判傅卓见多识广,娘娘问他便是。”
傅卓指尖拈取了些许粉末,置于鼻尖嗅了嗅,又以舌尖触之感其味,后忙取了清水漱口,叹道:“回皇后娘娘,此物为钟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五味炼制而成的毒物寒食散,与娘娘汤药中所混入的药粉并无二别!”
云杉惊出一身大汗,一个骨碌从榻上起身,跪于皇后面前叩首沉冤道:“皇后娘娘,嫔妾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嫔妾是冤枉的!”她撕扯着皇后的衣摆,又恶狠狠瞪了婉媃一眼:“是她,是婉嫔!嫔妾与长街上同婉嫔争执时,她命身旁侍奉的阉人擒了嫔妾,许是那时趁乱将这毒物嵌入嫔妾护指中的也未可知啊!皇后娘娘,嫔妾侍奉您身侧多时,嫔妾怎会害您?皇后娘娘,嫔妾......”
她哭喊叫嚣,惹得人耳膜一阵刺痛。清月一把将她拉扯着皇后衣摆的手推开,护在皇后身前道:“想不到你竟然敢假意亲近对皇后娘娘下手?”
云杉一味叫冤,皇后久不发声,似对此事尚有保留。懿妃看着俯地痛哭的云杉冷笑一声,才道:“看来云常在是非要见了实证才肯认罪,那倒也容易。”
懿妃拍手两声,门外候着的侍卫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三个明黄色的婴孩襁褓,那襁褓纹绣龙纹,是云杉最熟悉不过的。
襁褓之中裹着的并非婴孩,而是以白布缝制而成的人偶,不过似是落了尘土在其上,显得有些污秽。
皇后见此物神色遽然阴沉,将眸子瞥向一旁嫌恶道:“懿妃,你好端端的取这东西来作甚,瞧着瘆人的慌。”
“那便要问云常在了。”婉媃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婴孩人偶,用力掷在云杉脸上,令她精致束起的额发散落下来。
云杉盯着人偶看了几分道:“这是何物?嫔妾识不得,婉嫔为何要问嫔妾?”
婉媃峨眉一耸,浅笑道:“云常在当真会推诿,当日你不就是拿着这些人偶去惊吓皇后娘娘的吗?如今怎会识不得?”
云杉愣了愣,旋即否了婉媃的话:“婉嫔,你莫要诬陷我,那日坤宁宫中闹鬼,是众人都瞧见了的,我与皇后娘娘一并在殿中,我如何能用这东西去吓娘娘?”
皇后壮着胆子命清月将余下的娃娃一并呈上来让她瞧个真切,她半眯着眼睛看了许久,而后惊道:“那日婴孩襁褓在暗地里,本宫并未瞧真切,只听了婴孩哭声,便觉是了。如今看来,这人偶却与当日所见有几分相似。”她摆手命清月将人偶拿远些,又疑惑道:“可当日本宫与清月,确实听见了婴孩哭声,还有那男鬼,也与康福寿声音一模一样,这又作何解释?”
容悦鄙夷横了云杉一眼,冷冷道:“嫔妾幼时居京城,常听闻坊间艺人可作腹语与口技奇技,精通者莫说拟人声,便是连蛇虫鼠蚁,飞禽猛兽所发之声,也能描述的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懿妃颔首接道:“此事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闻听唐朝时期便有了专门培养口技人才的坊间组织,唤作‘学像声社’。宋徽宗年间,杭州有民间口技艺人,可学诸多鸟鸣兽叫,更被人冠以‘刘百禽’的绰号。不过宫中这些旁门左道向来不入流,百闻不如一见正是其中道理所在。皇后娘娘正是因为未曾亲眼目睹过,才会被轻易诓骗了去。”
皇后神色冰冷至极,犹如寒冬冰霜,散着凛冰气。
口技与腹语一事她略有耳闻,可却从未想过,会有人以此奇技淫巧来恶吓自己。
云杉闻听此事已被婉媃与懿妃知悉,心中登时宛如千百白蚁爬行吞噬惴惴不安。
皇后似是听明白了其中关窍,原先对鬼魅的惧怕尽数消了大半,她端正容色,瞥了一眼捧着娃娃入内的侍卫,凛然道:“这下作东西,是从何处寻来的?”
侍奉拱手恭谨作答:“回皇后娘娘的话,此物是从云常在所居延禧宫偏殿的植土中翻出来的,因此其上才会沾染尘污。”
云杉越听越是害怕,她心中没了主意,失神反驳道:“你信口雌黄!那人偶明明已经烧......”
话出口半分,云杉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神色。
懿妃嗤笑一声,言语间气势硬如铡刀,字字掷地有声喝道:“皇后娘娘,您听见了,云常在自己说,人偶被她烧了。可见此事,便是她做下的。”
云杉一身冷汗顺着袖口衣襟哒哒滴落,她团着颤抖的身子,一路跪到皇后身前,磕头痛陈:“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嫔妾真的冤枉!”
皇后居高临下睇她一眼,眸中满是愤怒厌恶之色,闪烁星芒如刀锋般,恨不能将云杉生吞活剥了去:“你冤枉?自己口中说出的话,何人能冤枉了你?”皇后拂袖盛怒,向着一旁的侍卫令道:“贱婢云杉心思歹毒,谋害本宫图谋不轨,即刻拖出去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