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阵邪风袭来,扑地窗棱呼呼作响,因着皇后方才那一番话才落,众人更觉阴气森然,不觉向后退了两步。
婉媃瞧着皇后脸色阴沉,婉媃一尊冰雕般寒冷无温。
她心中虽也狠毒了云杉,可如此刑罚实在令人闻之丧胆。皇后贵为中宫,以此刑罚处置帝王嫔妃,如此暴虐与商纣王何异?
一旁容悦最为心善,她原想皇后只会赐死云杉,却不想手段如此毒辣,瞧着云杉被吓得面无血色瘫在地上,她忍不住开口劝了句:“皇后娘娘,虽说云常在罪无可恕,可那刑罚未免也太过残酷了些,您......”
“残酷?”皇后倏地回首,凶恶瞪着容悦:“本宫此举若算得残酷,便是娴嫔未曾瞧见承祜死时是何模样?”皇后目光渐空洞,陷入一片哀愁之中:“他本是面相俊朗的可爱稚子,却被那病折磨地体无完肤满目疮痍,贱婢昔日不觉残酷,如今本宫如法炮制,何来残酷一说?”
皇后声音沙哑却强硬,容悦本还想劝,却被懿妃拦在前头沉声道:“云常在泯灭人性戕害稚子,皇后娘娘贵为中宫,所行所举皆为懿旨,并无不妥。”她意味深长瞟了容悦一眼,叹道:“娴嫔,你无须再劝。”
说罢,懿妃倏地跪地,双手馨折一拜道:“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臣妾等拜服。”
婉媃本还被皇后口中所述残酷刑罚惊得愣在原地,但见懿妃跪地陈言,才知这其中深意。
满殿宫人侍卫围了这么些许,任谁也只皇后此举有欠妥当。日后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皇上不日回宫自会知晓。
若他一朝知晓自己宠爱了这么些年的中宫是如此歹毒妇人,心中又会如何想?
婉媃稍顿片刻,亦跟随懿妃跪地,拜倒:“嫔妾亦认为合该如此!”
随着懿妃与婉媃跪地拜向皇后,其余宫人与侍卫也失了主意,只能纷纷跪地,学着二人的说辞,赞了皇后一番。
容悦被这情形吓住,她虽心中还不知生了何事,但人人皆跪,她孤孤站着总要引人微词。于是顺着旁人的动作一并跪地,只是口中未多说一句奉承之词。
云杉耳闻一阵阵膝盖落地声,绝望环视了四下一圈,神情恍惚道:“钮祜禄懿德,从前在府邸里我也是侍奉过你的,不曾想你竟比你那亲妹还要狠毒。”
懿妃嗤笑一声,冷眸凝着她:“本宫的名讳也是你可直呼的?你需记得,纵使你祖坟冒了三寸青烟令你一朝飞上枝头,你也永远是钮祜禄府出去的奴婢,本宫与婉嫔,这一世都是你的主子。”
云杉疯魔仰天大笑,声音刺耳如夜鹰啼鸣,皇后满目厌倦憎恶睇着她,命人将她拖出坤宁宫去受刑。
那日之后,皇后的病果然大好,再无梦魇惊悸幻视之症。
她将云杉罪行尽数修书递与远在赤城的皇上,皇上阅后果然大怒,直呼云杉不配为人,盛怒之下更将云杉诞育之子承祥除名玉碟①之内,更命史官将其在后宫种种一并抹去,免得传于后人耳畔之中有辱天家盛名。
皇后得了皇上旨意,因着心里恨极云杉夺子之仇,于钦安殿内取了承祥的骨灰龛,和入宫中御马的吃食里,令其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与云杉同住延禧宫的李曦嬅这日去坤宁宫中求了皇后,言说自己与云杉毕竟是同住的情分,想着在她离世前,能去送她一程。皇后本不愿允诺,可又因着私心里想让人将承祥挫骨扬灰的消息递给云杉,便允了曦嬅所求。
云杉行刑的地方位于慎刑司中的一间暗房,从前她做常在时,只有三五宫人伺候在身侧,如今行刑之时,皇后却安排了近十人侍奉着。
有人为她喂送吃食,有人为她沐浴更衣,人人各司其职,将她伺候得无一点纰漏。
曦嬅来时,云杉已受刑近一月,她头顶架着的一翁大缸露了一针眼般大小的孔洞,水滴络绎不绝滴落在她额顶。
常被滴水的额顶如今已寸发不生,露处阴白的头皮。
云杉虽面色如常,可因着头颅被长时间固定在特质的木板上动弹不得,脖颈间已然生了许多青紫色的淤青。
曦嬅瞥她一眼,有些不忍转过头去,而后从袖间取了些银两交给伺候云杉行刑的宫人:“皇后娘娘懿旨,我与云常在有话要讲,你等退下罢。”
宫人领了银子欢喜去了,昏暗的暗房内唯留云杉与曦嬅二人。
云杉半眯着眼缝盯着她,良久才道:“多谢你,如今还愿来看我。”
她的声音宛如冬日里枯槁的树枝,干涩皲裂,像极了年逾古稀的妇人迟暮之声。
曦嬅近她两步,抬手堵住了瓮下漏洞,不忍叹道:“皇后实在狠心,竟想出如此法子折磨你。”
云杉冷笑,煞白面容透薄如纸:“她能位主中宫那么些年,若是没些个手段怎能成事?如今不过比着我做样子,让合宫诸人都瞧瞧她是如何铁拳之治。”
曦嬅啜泣须臾,眼中似有泪。她本欲向云杉提及承祥的惨事,可见着她如此落魄可怜,实在难以启齿:“怪姐姐位份低微,谁人面前也说不上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皇后那般逼问,妹妹也未供出我,我心中实在感激。”
“姐姐不必如此,你我大仇未报,妹妹自当全力护着你,只有这样,你我的孩子,才有可能于九泉之下安息。”
“你放心。”曦嬅牵起云杉的手,目光坚定阴狠道:“皇后与婉嫔,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如今不单单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也是为了你。”
云杉颔首,目光极力向上眺,淡淡问了句:“姐姐,如今我额顶的青丝,都落尽了罢?”
曦嬅不语,低垂眼眸深叹一口气。
“我是等不到皇上回来,见他最后一面了。可无论如何,我私心里,仍是仰慕着他的。”她目光远眺,含了一缕笑意:“他的笑是那样的俊朗明媚,我虽只侍寝过两次,可这一生,也是知足的。本就是为奴未婢的命,偏爱上了龙腾九霄的帝......”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原是我痴想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