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上前几步,按住了婉媃欲起身行礼的身子,握着她的手轻笑道:“这事儿合宫里还无几人知晓,皇后病重,朕陪了她一日,心里也同样记挂着你。这不,一早便赶来了。”
婉媃瞥一眼屋外,见东方将白晨光熹微,皇上一副俊朗的面容上也添了几分疲意,不觉有些心疼道:“皇上连日里赶回宫,便该歇在皇后娘娘宫里好好儿养着,这赶清早的跑来嫔妾这儿,嫔妾瞧着实在心疼。”
皇上看向婉媃的眼神里满盈了几分失落与不安:“自从承祜薨逝后,朕心中总是记挂着他,更无一日安宁觉可睡。他那样聪慧,生得也漂亮,怎会说没便没了......”他神殇一叹,鼻腔散出的气息打在婉媃手上,冰凉且幽微:“朕忧心皇祖母惊闻此事加重病症,只能在人前强颜欢笑,背地里却暗自懊恼。后来宫里来信,说承祜是被云杉暗害至死,朕心里更是自责害怕得厉害。”
皇上将婉媃的手握得更紧些,眼角似噙着泪:“若不是当日朕与她错了事,又哪有后来这许多祸端?终究是朕害死了自己的嫡子,也害了皇后。”
婉媃瞧着他一脸哀戚的神色,不由伤怀:“皇上,嫔妾有一事,如今说来,或可令您心中略微好受些。”
皇上低垂眉眼颔首不语,婉媃接道:“其实您每每与云杉独处,情不能自己,倒怪不上您。而是她使了蒙古香药的缘故。”
皇上不觉有些吃惊,他凝眉追问:“蒙古香药?那是男女欢好之时用以催情,她身处内宫,何处可得那邪物?”
“慧妃。”婉媃口中淡淡道:“从前嫔妾还未入宫时,慧妃独承圣宠多年,焉知其中无此药的缘由?好在此药对身子损伤不重,若非如此,她当真是罪孽深重。”
皇上静默片刻,嘴角苦涩扬起一记冷笑:“朕也从未想到,身旁这些个枕边人,竟都事事算计朕到如此地步。”
婉媃挪了挪身子凑近皇上些,而后双手环绕皇上脖颈,贴耳畔呢喃道:“皇上,您放心,婉儿这一生都不会算计背叛您,日后的难事苦事,婉儿皆会陪伴在您左右,与您一同面对。”
这话出口,婉媃自己也吃了一惊。
她本是最重规矩的,如今请深使然说出这些话,反倒于理不合。
从来只有皇后可以常伴君侧,又哪里能轮得上她这一个连妾室也算不上的女子呢?
她正想着,却忽而感到后背传来温热的温度。
皇上一手环着她紧紧抱住,另一手拂过她的额,情不自禁道:“朕知晓婉儿的心思,朕亦向你保证,此生朕虽给不了你正妻的名分,但绝不会对你再有丝毫的猜疑与厌恶。朕想你陪着朕,不求踏遍万里河山,唯愿岁岁长相依,相看不厌,永以为好。”
二人缱绻许久,屋外候着的云蝉与霜若见状心中亦欢喜异常,忙入了小厨房操办其皇上与婉媃的早膳。
用膳时,婉媃替皇上盛了一碗现磨的豆浆,又夹了一筷炸春卷递给皇上,见皇上面有愁容不散,才问道:“皇上胃口似不佳。”
皇上看着满桌菜式,不过是区区早膳,便备了六样小菜,素伴什锦,干果翡翠卷,冰月莲子银耳,卤鹌鹑,香薰鹅肝,兰花豆腐,另还有鲜磨豆浆,七宝甜羹,炸春卷与虾蟹包配为主食,余下甜点更满当当摆了四盘子。
他瞧着一旁侍奉着的云蝉与霜若,颔首一笑:“菜都可口精致,你宫里的这些个宫人费心思了。”
婉媃恬静一笑,扬眉向二人道:“还傻愣着,皇上称赞,还不谢恩?”
云蝉与霜若含笑正要跪,却听皇上道一句:“下去领赏吧,朕想与婉嫔独处一会儿。”
婉媃正奇皇上有何事,只待云蝉与霜若闭门退下后,皇上才道:“朕闻听你与皇后宫中同闹了鬼火,这事蹊跷的紧,总觉着此事不像是偶然,倒像是人为。”
婉媃微微一愣,问道:“皇上何出此言?”
婉媃嘴角虽还蕴着欢愉笑意,可心底却渐渐生凉。
她心底里自是知晓那鬼火是如何生出来的,只是她瞒下不与皇后说,也是私心里记恨皇后命慧妃提前行刑害死了自己母亲,不欲她痛快罢了。
如今皇上有此一问,别是疑心了她什么。
“依着宫人所说,那大片的鬼火又是在雨天烧起来,总是妖冶诡异。朕私下里问了中和殿大学士巴泰,听他所言,红磷遇水便生蓝绿鬼火,那日之事,实在像是有人刻意要拿着云杉的死,来恫吓你与皇后。”
听皇上如此说,婉媃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她佯装一脸惊讶,瞪大了乌黑的眸子问道:“竟有此一说?嫔妾一直以为,那鬼火一物只出现在田间墓地,是阴邪之物,却不想还可凭空造出来,当真稀奇。”
皇上拉一拉婉媃的手,详尽解释道:“人死后化为骸骨,骨中便存有磷,才会生了鬼火,倒也不算稀奇事。可坤宁宫与长春宫怎会有死人骸骨?这事必是有人蓄意为之,若真是如此,你可得私下里,好好留意着。”
婉媃思忖片刻颔首回道:“是如此,也该向皇后娘娘言明,如此也不至于心里那般害怕鬼魅了。”
“比起鬼魅,有时人心才最可怕。”皇上摆摆手,夹了一筷鹅肝进了,而后叹道:“这事朕未向旁人提及,唯说与了你。皇后才经了云杉装神弄鬼一事,心里本就介怀。若要她知晓后宫中有这心思的人不止云杉一人,还不知她该如何惊悸忧思,届时于养病更是无益。”
婉媃神色平静,语气温和笑道:“皇上思虑周全,如今有着皇上相伴,皇后娘娘心里有了着落,这病自然也好得快些。嫔妾也会私下里留心着,看是谁人动错了心思。”
皇上眉眼如含一汪潋滟春水,凝眸看向婉媃:“你最懂朕的心思,可也得顾全了自己。这事是一并冲着你与皇后去的,事事也需多加提防。”
婉媃笑靥微生,扬起两处浅浅的梨涡:“多谢皇上关心。”她说着,又替皇上盛了碗鲜磨豆浆,双手撑着下颚,如闺阁少女般,羞涩痴望着皇上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