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媃因着放心不下容悦,自然也起身疾步跟了上去。
其实说到底,她私心里也是想劝慰皇上两句的。
可转念又一想,君心如此,劝的了他不晋珞馥的位份,还能劝的了他不宠爱珞馥吗?
不过这事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珞馥时因着与先皇后相似的容貌,又赶在了皇上追思先皇后之际,才得此恩宠。
只是如此实不知是她的幸事,还是她的孽事。
二人赶至乾清宫时,却不想此地今日竟这般热闹。
合宫嫔妃,除却玉汶与秀妍皆齐聚在此,并排跪在乾清宫门外,梁九功正为着这一众小主的事儿发愁,又见婉媃与容悦远远赶来,于是连忙上前拦道:“哎呦我的二位好娘娘,这档口上的,您就甭跟着奴才这儿添乱了。”
容悦目光扫视一众嫔妃须臾,开口问道:“皇上呢?”
这飘雪的天儿里梁九功竟生生发了一额头的汗,他拂袖拭了一把叹道:“皇上在殿内,两宫太后与懿妃娘娘在,珞......珞嫔娘娘也在。”
“皇上与她行了册封礼吗?”婉媃厉声向梁九功问道,梁九功默然摇首,婉媃又道:“即是没有,就别珞嫔珞嫔的叫着,公公这话若让太皇太后听了去,保不齐盛怒之下连累了自己。”
梁九功恭谨点头向婉媃谢恩,而后又一脸难色叹气道:“娘娘心疼奴才,也请心疼心疼诸位小主吧。”他手中挥动净鞭指了指那一众跪在雪地里的嫔妃,无奈道:“奴才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顶事,二位娘娘还是去劝劝吧,这样大的雪天,若是哪位小主冻坏了身子,奴才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交代呐。”
乾清宫门外,长街上的风霍霍穿行,卷动着雪点子如刀割一般刺痛众位妃嫔们如凝脂的肌肤。
最先见到婉媃与荣悦来的是曦嬅,她一见二人便开腔道:“婉嫔娘娘,娴嫔娘娘,皇上这般娇宠一女子实在不妥。”
紧接着,一片非议声此起彼伏而出,聒噪的婉媃脑仁直疼。
她微一蹙眉,微眯着眼帘望着众人:“大雪天儿里,你们在这儿跪着是要做什么?逼宫吗?”
“婉嫔娘娘,皇上此番行事实在是伤了姐妹们的心。”柔嘉脸颊冻得通红,夹杂着哭腔说道:“嫔妾入宫数年如今也只是个常在的位份,她赫舍里珞馥凭什么,便是凭着她与先皇后生得一样的模样就能如此桀骜吗?嫔妾不服。”
“你不服?”婉媃突然严厉神色指着乾清宫正殿方向道:“不服便去里头跪着,没得在这儿撒什么泼?”
“婉嫔娘娘,嫔妾......”
“等下皇上迎着太后出宫,若是见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没个规矩跪在这儿,你们且猜皇上会如何想?”婉媃立在长街正中,风雪肆虐卷起她的衣摆噗噗作响,她面色阴沉,却比着飞雪的天更透着一股子寒意:“本就是没有宠爱的人,若再丢了妥帖规矩,可不要被皇上厌弃?便是学着荣贵人与惠贵人的妥帖,好生在自己宫里待着。左右还有两宫太后与懿妃劝着,你们跟着瞎搅和什么?”
见众人仍没个动静,婉媃微微一扬脸,不豫道:“本宫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再不退下,便一直在这儿跪着,明日早朝待朝臣们入内也不许起身。便让你们母家都好好瞧瞧,自己的女儿在这宫中是如何丢人现眼的!”她这话落,先是冲着曦嬅使了个眼色,曦嬅与她交好了这么些时日,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于是首个起身,向着婉媃福礼道:“娘娘教训的是,嫔妾动错了主意,这便回宫去。”
随着曦嬅散去,余下众人也纷纷失了主意,各个请安告退。梁九功见此景,躬身向婉媃连着行了数礼才道:“多谢娘娘可怜奴才,今日若不是您,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婉媃脸上淡淡一笑,拉了容悦的手一把,不与梁九功过多交谈,便携着容悦朝长街另一头行去。
风频频刮起,容悦冰凉的手松懒垂在婉媃手心之中,略有颤抖。
婉媃褪下自己的氅衣,不顾容悦阻拦披在了她的身上:“姐姐畏寒,在那冷风口里耗了许久,可要冻坏身子了。”
随行侍奉的琳兰忙将自己的衣服褪下递给婉媃,婉媃摆手一拒,笑道:“本来就没几件暖和衣服,若再给了本宫,自己这身子是不要了?”
琳兰学着婉媃的样子,强行将衣衫披在了婉媃身上:“娘娘安好,奴婢便安好。”
三人一路行着,容悦忽而问道:“你既愿同我一并来,为何又要将我生生拉走?”
婉媃扶着容悦的手腕,沉声道:“若是没有那番阵仗,我还可随着姐姐入内去劝慰皇上两句,可偏是闹出了那事,我才要拦着姐姐,也得劝了她们回去。姐姐细想,皇上是天子,是这天下最为尊贵的男子。便是连着寻常男子也极在乎颜面,何况皇上?这档口上咱们若还不给他留足了面子,他非得逆着众人的意思晋封了珞馥不可。”
容悦思忖片刻,干咳了两声叹道:“其实乍然听了这消息,姐妹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玉汶向来胆小怕事,秀妍有着身孕不便出面,若不是如此,她二人今日定也会赶来跪在这雪天里。皇上如此,真真儿是伤了咱们的心。”
婉媃幽微一叹,眸光渐渐暗淡无光。须臾,她无奈嗤笑一声,自嘲道:“我与姐姐又有何不同?只是这事儿若姐姐换个想法,心里也便没有那般难受了。”
“如何?”
“她依仗的,无非是皇上对着先皇后的追思正盛。可如此说来,她的恩宠终究不是自己得来的。皇上与姐姐,与我,喜欢的,愿意面对的,是咱们这个人。可对着她,又怎知皇上在想些什么呢?这世上即便再无私的女子,对着情爱一事,多少都是自私的,一味总当着旁人的存影,即便那人是自己亲昵的长姐,她心中又岂能快活?”
容悦裹紧衣衫,长舒一口气与婉媃相对一眼,再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