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便再无声。
檐外似落了蒙蒙细雨,嘀嗒声不时回荡在空荡殿内,忽而有凉风袭来,曦嬅不自觉颤抖着身子,摇头道:“此事与懿妃和婉嫔应是无甚关联,她二人在这宫中是最和缓的性子,妹妹你......”
珞馥闷哼一声,神色恣意道:“你与她交好,自然会替她辩解,可我也不是没长眼睛,是非与否,我自己懂得分辨,无需你来置喙。”
第二日一早,珞馥宣了最先发现清月尸身的太监来问,那太监神色恍惚,言说清月的尸身在井水里浸泡的久了已然面目全非,但是在她投身之井的不远处,倒是寻得了一只供长春宫使用的帕子,帕子上似还染了血污。珞馥急问那帕子现在何处,太监只说自己怕引了晦气上身,于是随手将那帕子丢了。
他话锋将这事直引向长春宫,自然令珞馥对婉媃的疑心又添了几分。
这日晚些时候,她以请平安脉为由,将那日同助皇后生产的刘太医请来了宫中。
刘太医在替珞馥请脉后,不禁为她相貌称奇:“小主面相确是与故皇后极像,只可惜......”他摇首一叹,不再言语。
珞馥轻抚自己温热的脸庞,凝神追思道:“故皇后与我一母同胞,如今骤然离世,我心中悲痛万分。闻听刘太医当日是护着故皇后生产的,那日故皇后,定是吃了极大的苦头吧?”
刘太医拱手作揖惋惜道:“微臣无能,未能保住故皇后性命,实属问心有愧。那日故皇后血崩之势来势汹汹,用尽汤药针灸也不可止,实在是可怜。”
“我心里有一疑问,想听刘太医一句实话。”
“小主但说无妨。”
珞馥蹙眉问道:“故皇后十分紧张腹中龙胎,自有孕来便是万分谨慎,生怕出一星半点的错漏。可何以如此倾尽太医院众太医之力,还会出此祸事?”她见刘太医神色犯难,遂宽慰道:“太医放心,我不过是想知晓故皇后缘何至此,并无追究你错处的意思。”
“微臣不敢。”刘太医额间有虚汗浮出,战战兢兢答着珞馥的话:“其实这事微臣也不甚理解,故皇后血崩,皆由着宫口紧缩,胎儿体型健壮而导致出母体时宫口撕裂受损血流不止。可按理说,故皇后从前是有过身孕的,诞育嫡长子时,嫡长子身形比这一胎还要健硕许多,何以宫口会回缩狭窄至此,微臣也不得其中关窍。”他这话本到这儿便说完了,可见珞馥面色略有恨意,于是又添了一句:“其实,这血崩一事虽不常见,但也算是寻常事。民间妇人诞子多因此殒命,谁若是遇上了,便只为盼上苍垂怜,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是束手无策。”
“果然......”珞馥伏在案上的手渐渐握紧,垂眸恨到:“果然如此,长姐是有过子嗣的,若无人暗害,宫口怎会回缩狭窄已至血崩?”
而这边厢延禧宫中,日间才从储秀宫出来的那名太监却行色匆匆入了曦嬅所居偏殿。
彼时曦嬅正悠闲品着香茶茶果,见太监入内旋即笑道:“公公来了。”
太监抹了神色局促不安四下张望,见除却曦嬅与银朱外再无旁人,这才低声道:“贵人小主吩咐的事成了,奴才......”
“猴急样子,少不了你的。”曦嬅扬眉向银朱使了个眼色,银朱行至妆台旁,拉开屉子取了一锭足有二十两中的银元宝,重重砸在太监手里:“你且收好,这是我家小主慈悲,若换了旁人,还不知要如何待你。”
太监收了银子,登时跪地叩首:“奴才多谢贵人小主救命之恩!”
曦嬅冲他摆摆手,口中关切道:“起来罢,你带着丧事,快些去将人安置了,别在我这儿耗着了。”
待那太监退去后,银朱忙笑着道:“小主,那蹄子当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般供着,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呢。”
曦嬅莞尔一笑,取了个茶果食了,悠悠道:“你可别小瞧这一锭银子,咱们瞧着不算什么,可在那些粗使的下人眼中,却是比命还重的好东西。”
“他如今得了钱银,也能好好安葬他那在净事房当差的哥哥了。”
曦嬅娇媚‘哎’了一声,拨弄着盘内余下茶果,面色阴沉道:“其实,我该多给他一锭银元宝。若不是他那兄长帮了咱们那大忙,咱们那里会有如今这般悠闲看好戏的时候?”
其实清月的死,哪里是殉主那般简单?
她本就是曦嬅为着引珞馥仇怨婉媃,而自己做下的孽事。
一日偶闻净事房一小太监患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私心里一直记挂着自己在造办处当差的弟弟。她得知此事,交代那太监替自己办一事,如此便会保他兄弟后半生衣食无忧。
而那事说来骇人听闻,便是将如今当了教导嬷嬷的清月,无声无息的结果了。
那太监按着曦嬅的吩咐,将清月引至御花园古井旁,先是用硬物将她击晕,而后顺势将其推入水井中淹死。
曦嬅见他办事利落,本准备了二十两白银欲交与他,可怎料银朱去时,钱银还未拿出手,那太监便病发不知身亡。
偏巧不巧的,发现清月尸体的太监,便是那人的胞弟。
于是曦嬅将计就计,扬言说他若肯帮着自己在珞馥面前说两句话,自己便给他一锭银子,让他有钱银可以安葬自己的兄长,不至令他被草席一裹丢去乱葬岗随便埋了,死后也没个安生。
银朱见曦嬅茶水有些失了温度,于是恭谨替她更了一盏,而后眉宇间略带喜色道:“如今您将这怒火引到了珞贵人身上,她正得圣宠,婉嫔的日子想来要不好过了。”
曦嬅皓齿轻咬,冷哼一声道“如今珞贵人的荣宠,便是从前盛极时的婉嫔也难敌一二。我不过是想瞧瞧,从前她仗着皇上的宠爱屹立后宫,如今这宠爱没了,他日她若与珞贵人反目,皇上究竟会如何待她。”
她端起银朱新添的茶水嘬了一口,怡然笑道:“从前害我失了孩子的人,如今都得了报应。她的报应,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