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天儿雪还未融尽,北风刮起来拂过人面,总有一股利刀子划过的错觉。
春姚被婉媃这一番吓,即刻止了泪退回道珞馥身旁。
珞馥到底与大行皇后同出一脉,从前的钮祜禄氏差点因着赫舍里氏在前朝的强奏而令得全族失势,如今一个没有家世又不得宠的嫔妃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她自然不会畏惧。
“婉嫔,皇上常与我提及,说你人如其名,是性子极为温婉柔顺的女子,不知他若知了你今日行事,会如何想?”
婉媃略向珞馥走近两步,恣意道:“那就劳烦珞贵人见着皇上了好好儿说嘴两句,本宫倒要瞧瞧,一个依仗着大行皇后的宠爱,活成旁人影子的嫔妃,能承宠多久。”
珞馥虽脸上敷着花糜,可仅是一双眸子便能看出她的怒意,她正要辩驳,可宫门外又传来了新的动静。
原是门外候着敬事房太监见天色渐晚,生怕耽误了皇上召幸的时辰,于是催促道:“婉嫔娘娘,您快些动身吧。若是去晚了,奴才们可免不了要挨了板子。”
珞馥大惊,探声问道:“何人在外聒噪?”
敬事房的太监踉跄入内,行礼后回了珞馥的话:“回珞贵人,皇上今夜翻了婉嫔娘娘的牌子,如今鸾鸣承恩轿便在外听着,您若与婉嫔娘娘有体己话说,也请体谅奴才,让奴才先送了婉嫔娘娘去乾清宫罢。”
珞馥身子一软,险些从台阶上跌落下来,婉媃轻巧一笑,耸肩无奈道:“珞贵人聪慧,本宫也想多留一会儿与你说些体己话,奈何皇上等不及。”
她背过身去,与云蝉琳兰一并离了宫,徒留珞馥在身后叫桑谩骂。
待云蝉与琳兰侍奉婉媃上轿后,婉媃才轻抚着琳兰额头伤痕心疼道:“难为你了,受了这样的罪。”
琳兰吃痛‘嘶’了一声,可脸上却挂着笑道:“奴婢无碍,方才瞧见珞贵人气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跳出来,奴婢这心里就爽快。”
婉媃吩咐云蝉回去替琳兰用些上好的伤药以免在脸上落下伤痕来,而后自己乘轿而去。
抬轿的太监闻听轿内不断发出‘啪啪’动静,可奈何婉媃一声不发,众人也只是奇怪,并未加置喙。
至乾清宫时,梁九功侯在殿外,见了是婉媃连忙上前搀扶,口中急道:“哎呦我的好娘娘,怎现下才来?若不是皇上现下还在批阅奏折,可要动了奴才的怒了。”他说着话,恍然瞧见婉媃左边脸颊大片红肿,忙问道:“呦......娘娘您这脸......”
婉媃摇摇头,笑而不语,后来待嬷嬷伺候她洗漱装扮时,瞧见脸上的红肿愈发明显,便是脂粉也盖不住,多嘴问道:“娘娘,您脸上的伤脂粉是盖不住的,等下见了皇上,他可要心疼了。”
婉媃颔首,对镜自照,瞧着脸上的红肿,口中淡淡道:“既遮不住便少费些功夫吧,皇上与本宫情好,是不在意这些的。”
自皇上独许了婉媃不必赤身被抬入寝殿侍寝后,她每每侍寝都是着了寝衣而去。
这日太监们引着婉媃入了寝殿,她独自侯了须臾,望着窗外皓月浅浅一弯,月色寒光透亮,宛若银色由九天之上铺洒下来,美艳中透着徐徐哀愁。
婉媃瞧得入神,便是听见了皇上轻轻咳嗽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皇上走到婉媃的身边,极为宠溺一笑,而后随手将窗子合上:“晚冬里寒气尤未散尽,莫贪凉吹风坏了身子。”
婉媃颔首,而后低垂着头,似可以躲闪着皇上的目光。
皇上瞧出她不妥,于是问道:“今日见了朕,怎总低垂个头?”他说着轻轻一勾婉媃下巴,令她迫视自己。
映着烛光,他瞧见婉媃的脸颊上印了一片红色,且细细端详,像极了掌印。皇上一惊,忙问道:“这是受了何人的打?”
婉媃拨开皇上的手,别过脸去泫然欲泣道:“皇上莫要问了,嫔妾......”
说话间,皇上已经将婉媃揽入怀中:“你受了这样的委屈,若今日朕不召见你,还不知要被如何蒙在鼓里。你且说,朕必替你做主。”
婉媃啜泣回道:“如今皇上宠着珞贵人,她骄纵些也是有的,无妨。”
“珞贵人?”皇上闷哼一声,又问:“她位份在你之下,缘何敢向你动手?”
“原是嫔妾的错,嫔妾见她晋封新喜,着宫人送了一柄玉如意去恭贺。怎料出了岔子,玉如意被摔在地上碎了去。珞贵人动了大怒,责打了嫔妾的宫女不说,还令她在庭院里磕完一百记响头这事才算完。嫔妾得知了这事,本想去储秀宫向珞贵人解释清楚,怎料......”婉媃捂着脸颊,含着满腔委屈垂泪道:“怎料她怒极,抬手便扇了嫔妾一记耳光。”
“大胆!她仗着朕近日宠着她些,竟毫无规矩体统可言!”皇上轻抚着婉媃红肿的脸颊,疼惜道:“婉儿,你位份要高于她,怎这般认人欺辱也不还手?”
婉媃怯懦摇头道:“珞贵人怎么说也是仁孝皇后的亲妹,仁孝皇后在时,对嫔妾颇有照拂,为人和善恭谨,骤然离世,嫔妾追思不已。如今珞贵人生得与仁孝皇后一样的容貌,嫔妾见着她,便想起了仁孝皇后,嫔妾怎敢对仁孝皇后不敬?再者她又得皇上宠爱,嫔妾不想皇上以为,嫔妾是悍妒之人。”
皇上将她紧紧揽入臂弯中,温热有力的手掌不住拍着她的肩膀:“也是因着对淑嫜的追思,朕才那般优待她。她的桀骜狂悖性子朕不是不知,不过是容貌相似,哪里又有淑嫜的半分柔善?”
婉媃抹了泪痕无奈叹道:“皇上,恕嫔妾多言一句。皇上对仁孝皇后的情谊是珍贵,可这情谊若是转嫁到了仁孝皇后亲妹身上,嫔妾身为女子设身处地想想,此举对仁孝皇后与珞贵人皆是不妥。且......且珞贵人请安时常着正红或明黄色衣衫,合宫嫔妃们瞧着,总是于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