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语气冷如寒月冰霜:“朕与淑嫜是有情谊,与她?”他冷哼一声,摇头无奈道:“她倒以为自己也有位主中宫的命数,原是朕太过宠溺,错了主意。”
这花落,皇上便换了梁九功入内宣旨道:“明日一早去储秀宫传朕旨意,珞贵人言行无状,着降为常在。另,你再去同朕向她传句话,正红与明黄二色,乃是中宫皇后所用之色,她断不能再穿。那些冲撞了仁孝皇后的衣物,你带人一并搜刮出来焚了!”
“这......”梁九功面露难色,结巴道:“黄......皇上,这您才封了珞贵......珞常在贵人的位份,如今不到一月便废黜旨意,如此朝令夕改,怕是......不妥。”
“混账东西!”皇上极怒,向梁九功喝道:“你如今这差事当得是越发好了,朕的旨意你也敢过问?”
梁九功慌忙叩首数下,口中怯懦道:“奴才多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第二日婉媃从乾清宫乘轿出来时,这宫里可比平日里热闹了数倍。
梁九功替珞馥说了两句话得了皇上一番训斥,心中有怒自然要撒在珞馥身上。
他一早天蒙蒙亮便去储秀宫宣读了旨意,更强行将珞馥正红、明黄二色的贵价衣衫搜刮出来焚了。
这消息震惊合宫,为得不只是皇上的旨意,而是因着皇上从前那般宠爱珞馥,便是两宫太后去劝言也无动于衷。
如今她不过是得罪了婉媃,却落了这般下场,不禁令人唏嘘婉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终究是无人可以撼动。
自那日皇上降了珞馥的位份,又连着前朝战事吃紧,皇上已有一月未与珞馥谋过面。
她本在宫中的地位如日中天,一朝低贱入泥土,可算头一次瞧见了宫里的人情凉薄。
那日后,再无人与她亲近交好,便是平常向懿妃请安时,旁人也都对她冷嘲热讽,令她伤尽了脸面。也因此,心中更为记恨婉媃。
这一日天朗气清,婉媃与容悦相邀同游御花园,待归来路上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起来,容悦轻轻撩去脸上因着天气干燥生了的皮屑,蹙眉道:“近来京中少雨,天气愈发干燥,我便如同那白娘子般,这脸上可要蜕了一层皮去。”
婉媃失笑道:“姐姐惯会玩笑,若是皮肤干燥可用晨间凝露混合百合汁子洁面,如此便可缓和些。”
容悦奇道:“你心思最巧,这法子也能想来。”
“哪里是我心思巧。”婉媃含笑瞧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琳兰,夸口道:“这些心思都是琳兰想得,我不过是捡了现成的好儿罢了。”
琳兰面色微红推诿,容悦亦含笑赞许道:“人生得漂亮,待你也好,你如今身边的奴婢都是个顶个的衷心,倒比从前的云杉不知好了多少。”
婉媃默然一笑,无奈长叹一口气:“都过去了许久,人都没了,还提她作甚。”
长街一转,便到了承乾宫,婉媃与容悦道别后,与琳兰兀自向自己宫中行去。
琳兰搀着婉媃,见她闷闷半晌不说话,神色似有凄微,于是好奇问道:“娘娘自从听了娴嫔娘娘提了云杉后,便一直低垂个眉眼心情不佳,那云杉是何人?怎与云蝉的名讳如此相像?”
婉媃本想与琳兰解释,可骤然想起云杉,心中仍不是个滋味,于是摇头感慨道:“不过是从前侍奉在本宫身侧,一个不体面的奴婢罢了。”她扬眉凝琳兰一眼:“到底还不比你贴心。”
琳兰知晓婉媃不愿提及此人,自己也不多问,只待入了长春宫外,欲同婉媃入内时余光一瞥,突然驻足望着墙根下的稀土。
婉媃见她驻足不前,于是问道:“怎么了?”
琳兰皱眉摇头:“娘娘您瞧,京中月余无雨,您瞧那土的颜色,倒像是新翻的一样。”
婉媃顺着琳兰目光探去,果然见长春宫墙根地下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土色要比旁边更深些。她好奇上前两步,俯身以护甲刮了一些稀土,放于鼻尖轻嗅:“是新土的气息,瞧着像是被人挖开了埋了什么东西进去。”
琳兰一脸警觉神色,倏地跪在地上刨开了那层新土。
原本未见任何异状,可随着她越挖越深,手指渐渐探到一物,于是将其用力向外一拉,却不想那物极为刺手,痛的琳兰惊呼了一声。她轻轻拨开稀土,见其下赫然躺着一白色人偶,身上更插满了不计其数的银针!
“娘娘,您看!”琳兰指着那人偶大惊失色:“这......这瞧着,像极了巫蛊厌胜之术。”
婉媃俯身小心翼翼将那人偶拿起,制作人偶所用的布料,是供长春宫独用的飞雪缎,而其上钉在人偶额间的那张字条,更是令婉媃触目惊心,登时身上浮出了一层虚汗。
字条上以朱砂为墨,赫然写着一拍大字‘甲午年二月初三亥时一刻,赫舍里淑嫜’。
此乃仁孝皇后的名讳与生辰八字,而掀开字条后,映入眼帘的情景更令人骇然。
那人偶腹部扎着数十根银针,且针针横向穿透,狠辣至极。
婉媃环顾四周见并无往来宫人,于是忙与琳兰一并将那土地重新填好,独独藏着人偶回了宫。
回宫后,婉媃避开了一众宫人,独留琳兰与她寝殿内。
她见殿外没了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将那人偶拿了出来置在桌上:“多亏你心细,不然本宫不日便要招来杀身之祸。”
琳兰亦是心有余悸道:“娘娘,这字条上写着的,可是大行皇后的生辰八字与名讳?”
婉媃重重颔首,琳兰急道:“这是何人要陷害娘娘?大行皇后是血崩而死,这人偶腹部插满了银针,又是独用供咱们长春宫使用的飞雪缎制成,若是旁人寻出来,娘娘便是有理也说不清呐。”她说着,拿起人偶便要引火烧了去。
婉媃微一定神,拦下了她的举动:“那人要害我,你烧了一次,还会陆续有来,防不胜防。”她从琳兰手中接过人偶,蹙眉沉声呢喃道:“且先留着它,本宫瞧着,这人偶总该有它该去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