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宫里处处涓滴不遗的搜宫闹得人心惶惶,众嫔妃正一头雾水时得了懿妃的传召急匆匆赶去了乾清宫。
来时懿妃坐在上首,一张妆容娇艳的脸容隐含忧思,待众嫔妃行礼赐座后,才听她幽幽道:“宫里闹出那么大的阵仗,想来诸位姐妹们心里也不安稳。本宫得皇上口谕传了你们来,便是要一并听个真切。”
比起旁的嫔妃来时略施粉黛素衣伴身满面匆匆之色,珞馥倒显容姿焕发,一对娟秀的眉毛以螺子黛描得极乌,衣着虽不是正红明黄,但也是艳丽的嫣红雀鸟氅衣,几日不见,眉眼间蕴着的神色倒更贴近了仁孝皇后几分。
“懿妃娘娘唤了嫔妾们来,可是那背后行巫蛊之术的贼人寻见了?”
她这话说得旁人一惊,反倒懿妃紧蹙的眉头稍松弛些,眸中含着几分疑色看向她:“皇上并未言说搜宫为何,本宫倒不知珞常在还有着未卜先知的奇能,如此出类拔萃,那怪皇上都另眼相看,格外疼惜你。”
珞常在愣了愣,旋而讪笑着倒:“瞧懿妃娘娘说的,嫔妾哪里懂那些个奇技淫巧?不过是搜宫的太监说漏嘴罢了。”
婉媃回首睇她一眼,耸肩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那日琳兰于宫中寻出那人偶,婉媃便疑心过这事是珞馥做下的,只是仁孝皇后毕竟是她长姐,为了陷害自己而令自家长姐泉下不宁,这般心思实在歹毒。
闻听是巫蛊压胜之事闹得宫廷不宁,嫔妃们自然私下多嘴议论起来。
不多时,皇上迎着一片非议声入殿内,端然入座上位,清了清嗓向懿妃道:“那脏东西果真寻见了?”
懿妃徐徐颔首:“东西现下正由梁公公保管着,只待皇上前朝事忙完才呈上由皇上定夺。”
皇上慢慢饮了口茶水,半晌微叹一声,冲门外道:“呈上来吧。”
梁九功将那人偶置在一雕花梨木盘内,因着怕东西污秽不如圣眼,于是寻了快白布盖着捧入殿内。皇上信手将那白布掀开,目光定在那一密密麻麻扎在人偶肚腹上的银针,不觉周身一凛打了个寒颤:“这是何意?”他目光缓缓向人偶额间的纸条移去,见所书为仁孝皇后生辰八字登时勃然大怒,指着那人偶怒道:“仁孝皇后的生辰八字为何会钉在这人偶的额间?快去将钦天监监正给朕请来,让他解释个清楚明白!”
梁九功捧着那雕花梨木盘跪地,一脸悲怆神色:“皇上,奴才得了这人偶后,便已寻了监正问过,本欲留着监正亲自向皇上禀明,可这事是大不敬之罪,监正吓得连连哆嗦,慌忙逃出了乾清宫。”
“逃?”皇上意味深长重复了这一字,面色不豫道:“是他向朕进言宫中闹出了巫蛊之术,如今寻着了祸根,他竟吓得逃了?这人偶究竟有何关窍,他必是说与了你去!”皇上双目浑圆瞪着梁九功喝道:“他不敢说,你说!”
梁九功被皇上陡然一喝,吓得打了个激灵险些将手中捧着的雕花梨木盘跌在了地上:“皇上,奴才......奴才不敢。”
皇上怒极,指尖略有颤抖指着他:“若有隐瞒,朕即刻便摘了你的脑袋!”
梁九功吓得面色苍白,手忙角落将木盘置在一旁地上,连连向皇上叩了几记响头,语气颤巍道:“皇上,这......这事事关仁孝皇后崩逝缘由,更影响大清国祚颇深......奴才,奴才......”他余光瞥见皇上脖间凸起的青筋,旋即明了事态的眼中。
他原是皇上年少时便伺候在身旁的老人,合宫中自是他最了解皇上的脾性。如今这般若是自己再有吞吐,天子盛怒恐怕真要累及自身,于是梁九功咬了咬牙,眸子紧闭沉声道:“人偶之上字条所书乃为仁孝皇后生辰八字,人偶腹部略微隆起,数十细密银针刺于腹上,乃是最为阴毒的压胜之术。此术主三毒事,一可伤及孕者性命,二可祸及皇嗣安泰,三......三求,被施术之人,断子绝孙之效......”
梁九功话还未落,皇上便操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置在地上。
玉碎声清脆灵动,可如今却更像是割在人人心尖儿上的一把利刃。
“放肆!”
皇上竭力怒吼一声,以懿妃为首,满座嫔妃皆起身下跪,同声道:“皇上息怒。”
于众人齐声中,偏传来一阵娇弱哭声。循声望去,原是珞馥瘫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皇上,这人是要夺了长姐的性命去!长姐身子一向健壮,也是生育过皇嗣的人,如今二度产子遽然血崩薨逝,想来定是有人在背后行巫蛊之事暗害!可怜长姐还未听见胤礽叫她一声额娘便......”
皇上喘着粗气,胸腔激烈起伏着,喉头似是蕴了极大的愤慨苦楚,一瞬化作嘶哑怒腔问道:“这脏东西是从何处搜出来的?”
懿妃面色一瞬转阴,连着玉汶与文茵也不住慌张起来。
梁九功稍顿片刻,口中缓缓吐出了‘长春宫’三字。
皇上顾不得众嫔妃一片愕然,只是凝眸不住在婉媃、玉汶、文茵三人身上扫视着。
却此时,珞馥忽地起身冲向婉媃,拉扯着她的衣襟悲怆哭嚷:“你这贱人,为何要害了长姐的性命?她从前不过是处死了你宫里的一直畜生,你便这般容不下她吗?”
婉媃蹙眉欲还手,倒是身旁一并跪着的琳兰狠狠退了珞馥一把,泠然道:“珞常在冷静些,这事还没个定论,您怎可把罪责都算在婉嫔娘娘身上?”
“你个贱妮子也敢对我动手?”珞馥思忖片刻,挑眉扬调‘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从前你是被长姐打发去了辛者库的奴才,不过得了贱人相救才从活死人坑里爬了出来!想来这事,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皇上神色越发冷凝,恍若殿内供着的寒冰一般散着阴寒气息,他略微训斥了珞馥两句,让她别失了分寸,可言语丝毫未庇护婉媃一句。
婉媃满眼鄙夷横了珞馥一眼,冷道:“珞常在入宫时日不久,对这宫中的大小事却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实在令本宫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