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容悦回宫后,莲心见她落魄至此,急的眼泪珠子直掉,可见容悦眼神空洞只顾打着哆嗦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利落,便不忍强问,只替容悦更了新衣,又烧了热水,起了炭盆,暖了汤婆子给容悦贴身抱着。
一场极为严重的伤寒侵染上容悦,这病缠绵半月,直至十二月初才见了起色。
病中婉媃近乎日日来探,亲指了白长卿替容悦医治。
可令容悦心寒的是,即便她病中如此,皇上也从未来瞧过她一眼。
尤是前日皇上翻了承乾宫的牌子,鸾鸣承恩轿来接走了偏殿住着的秀妍时,她这才感到锥心之痛,压抑心中的情感再难以隐藏,蒙着被子,于寝殿内哭了一宿。
然而,可更令她绝望的消息却陆续传来。
早先是莲心来报,珞馥命赫舍里前朝之人将容悦吃罪于皇上被贬为答应的消息告知了其父佟国维。
佟国维大惊,果然累奏皇上。
佟国维虽是皇上生母慈和太后的胞弟,既是皇上的舅舅又是皇上的老丈,可奈何皇上丝毫不顾他的身份,只圆场说自己会衡量其中关系善待容悦,奈何迟迟未有复位的旨意传下来。
佟国维再奏,反倒惹了皇上不睦,直言‘此乃朕之家事,舅舅莫要过问良多’而堵了他的嘴。
后府中又传来消息,容悦额娘富察氏因心中记挂她在宫中处境,以钱银买通前朝官员一并向皇上进言。
这事儿被皇上查出根源来,狠狠训斥了佟国维,并撤了富察氏三品诰命夫人①的衔号,令其此生不得入宫朝见。
虽说碍着慈和太后的面子,皇上到底没有重责佟氏一族。
可前朝朝臣又有哪个不是看着皇上脸色行事的?出了这事儿,自然人人疏远佟氏一族,也令得其在朝中地位远不如从前。
这一日晚些时候,容悦起于病榻,随之猛烈咳嗽了数声,殿外侍奉着的莲心听了动静,即刻捧了霜糖雪梨羹入内伺候她服下。
容悦因有着心事,进不了几口便要莲心将汤羹挪开,莲心急的直落泪,语带呜咽劝慰道:“小姐,您多进些吧。近日太医院奉来的汤药您也不饮,平日里三餐也食的甚少,如此下去,这身子可怎么能好?”
容悦摆手作罢,斜靠在榻上问道:“如何了,我要你送出去的信,可交在了阿玛手中?”
莲心面露难色,抹去泪痕摇头道:“如今哪里还有人肯替咱们送东西出宫,内务府的公公说了,要办这事儿,起码得一锭金子,才敢搭上咱们的忌讳......可如今,咱们的月例银子哪里有那么多?便是缩衣节食攒上数月,也是不够的。”
容悦干咳几声,叹声道:“明日,明日婉儿来,我去求了她,帮我把信递给阿玛!他断然不能再为我进言了,若如此吃罪于皇上,可该如何是好......”
容悦身子虚透,只说了这几句话便胸腔剧烈起伏喘个不停。
“小姐还信着她?”莲心渐升恨意:“信到了她手中,还不知会不会直接递给皇上去!”
“不会......婉儿不会!”
莲心道:“您病了这么些时日,她若想劝着老爷,早就帮了您的忙,何苦等您去求她?小姐,事到如今,您还糊涂着吗?”莲心紧紧握着容悦的肩膀,定神道:“珞贵人昔日犯下死罪都可得恕,小姐您是为人所冤,何以大理寺与刑部查了这么些时日也没个眉目?咱们日日在宫中转悠着,小姐您可曾见过有彻查此案的人影在?”
容悦思忖细想,这事儿果真同莲心所讲无所出入。
这些时日,婉媃小产之事似是已然平淡下去,合宫皆无人提及,更莫说有专人来彻查此事。
可这事儿越是拖着不办,自己的处境便越是不堪。
时日久了,罪名便会坐实,即便不是自己做下,皇上心底早已认定了自己是蛇蝎之人,也再难对自己如从前般亲近。
容悦神情恍惚,手中紧紧握着被衾一角,口中喃喃道:“不会的,婉儿说了,皇上已经派人彻查了,皇上他......”
“小姐!”莲心声嘶力竭哭喊出声,用力摇晃着容悦的肩膀:“您还偏信她的鬼话?您若再如此,恐怕哪日真被婉嫔与懿妃暗害至死也不自知!”
偏殿的门被‘吱呀’推开,日日侍奉在外的宫女雀珍步履蹒跚入内,见了容悦便急忙跪地哭道:“小主,府邸里传来信儿,富察夫人她与老爷生了龃龉,一时失足从二层的台阶上滚落下来,人如今已经病入膏肓!”
“什么?”容悦大惊,身子剧烈抖动着,险些昏厥过去。
反倒莲心沉稳些,死死握住容悦颤抖的手安抚她的情绪,片刻才向雀珍问道:“入了夜宫门早已下钥,这消息从何传来?”
声落,一阵阴森如鬼魅的讪笑声与寝殿帘后响起,众人抬目望去,见是春姚正搀着珞馥掀帘入内。
莲心与雀珍忙向珞馥行礼,珞馥似心情极好,殷切命她二人起身,又道:“今儿个晨起叔父将此消息告知与我,怎料我欢喜过头睡了过去。这不,此时醒身,便巴巴儿地来寻你。盼着将这好消息说与你听。”
容悦怔住,口中似连言语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呆呆倚在榻上,目光死死盯着珞馥。
“你这般瞧着我作甚?”珞馥拈着娟子在鼻尖挥舞着,嫌恶道:“你这宫里一股子呛鼻药味,闻着我直想吐。昔日你嘲讽我阿玛在皇上面前痛哭陈情,可终究还是皇上念着我们赫舍里氏,给足了我阿玛面子。你呢?”她口中轻声‘啧啧’几声,瞥了容悦一眼而后不住摇头:“你额娘赔进去一条命,如今不也是于事无补?”
莲心见珞馥来者不善,护在容悦身前恭谨向珞馥道:“珞贵人,夜深露重,我家小主要歇下了,您请回吧。”
“好一个护住的婢子,我瞧着你讨喜,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主子。”珞馥盈盈而笑,转身掀帘离去:“快去求着些皇上吧,你那不中用的额娘怕是熬不过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