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的天儿虽寒凉,可空气宜人总要比那油腻闷热的夏日爽快上许多。
这一日懿妃理完账目将诸事安排妥帖,便邀了容悦与婉媃同游御花园。
容悦一向畏寒,转入秋便成日里懒懒不愿出宫,自然婉拒了懿妃,独是婉媃一人伴着懿妃游于御花园。
彼时姐妹二人相互依偎,人手里捧着个顶热的汤婆子,徐徐行在御花园石子路上。
饶是百花败落唯金菊独秀的时候,遥遥望去,一片夺目灿黄。
懿妃轻缓牵起婉媃的手,笑叹道:“昨夜里梦回府邸,尤记得年幼时候你我相伴深闺,那时府邸庭院于咱们眼里是那样大,仿若行上一日一夜也行不出去。躲着猫儿便是找遍了也将人寻不出来。如今游在这御花园内,再好的景致,原也不觉得稀罕了。”
婉媃颔首一笑,信手攀了枝娇艳的秋菊簪在懿妃耳后:“紧要的是总还有长姐陪在我身旁,其实眼里的风景哪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看与何人共赏罢了。”
正说着话,不知缘何飘散一股浓淡相间的血腥味,婉媃不觉蹙眉捂鼻道:“哪里来的这样一股子呛鼻味?”
懿妃亦觉不妥,尖着个鼻子细细嗅着,半晌却将目光定在了自己手中捧着的那个赤铜贴花的汤婆子上。
她略带狐疑闻之,果然一股浓烈血腥味由内散发而出,她旋即将那汤婆子满脸嫌恶的提远些:“这里面今日灌的是什么,这样重的味道?”
阿琼凑上前来,蹙眉缓将汤婆子顶盖掀开,然则见了其内呈着的液体,诸人皆被吓得不轻。
原来里面盛着的哪里是滚烫了的白水,分明是殷红浓稠,还腾着徐徐热气的鲜血!
懿妃惊呼一声,遽然将那汤婆子打翻在地,连着血水泼了一地,血腥之味更浓。
懿妃捂着胸口惊悸不已,婉媃护她身前,色厉向阿琼道:“怎会有这样的事儿?宫里的奴才是不要命了吗,敢这般恫吓娘娘!”
阿琼闻言登时下跪,连带着身后一众翊坤宫婢女太监齐齐跪地:“这伺候娘娘暖汤婆子的事儿,一向是吩咐了小厨房的宫人去做,如何也闹不出这岔子来,这......”
正说着,忽而婉媃身旁立着的云蝉惊叫一声,众人目光齐向她一时还不知生了何事,却见云蝉指着不远处枯黄的草地大惊失色道:“娘娘,有,有蛇!”
婉媃目光顺其指而探去,吓得倒退数步,却仍护在懿妃身前。
一众跪地宫人多已炸挑起身,口中惊呼着远远向后退去。
枯草之内,正四五条全身翠绿,眼泛黄光向众人急速攀爬而来。
懿妃身旁的太监三顺最先惊呼起来:“不好,这是竹叶青!可是有毒的,快护着娘娘!”
他倒是个衷心的奴才,肯护在懿妃身前,可奈何自己那句‘有毒’出口,更吓得诸人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半分?
紫禁城花草处日日在御花园中仔细摸索,这宫中何时听闻有过毒蛇的身影?
且冬日里本是蛇虫冬眠之际,忽而窜出这几条来,实在令人汗然。
数条竹叶青在地上蜿蜒扭动这躯体,口中吐出赤色如火舌的信子,贪婪端直向懿妃处扑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自云蝉见了毒蛇唤出口,至此刻那冰滑阴寒的躯体逼至众人足下,也不过须臾眨眼的功夫。
因着地上洒了煮沸的热血,裹了一层在蛇身上,那抹青红相接的影子若一条麻绳猝然张口露出尖利毒牙向懿妃扑去。
人都吓傻了,哪里还知道躲?
婉媃见状不妙,忽而抬起花盆底朝着那蛇七寸踩去,登时便要了那蛇命去。
可旁三两只即刻将她围住,以迅雷之势起攻势,猝然狠狠一口咬在了婉媃小腿肚上。
婉媃只觉小腿一凉,微蹙眉‘啧’了一声,懿妃这才回过神来,回手拉了婉媃一把护住她,更喝令身后畏缩奴才道:“快将这些毒物赶走,今日婉儿若有个三长两短,你等合家性命本宫即刻拿了去!”
话落,却不知从人堆里何时冲出一抹黑影,他手持长刀,左劈右砍,三两下便将蛇尽数斩作两几段。
待他转身的一瞬间,婉媃才瞧清楚,来人不是旁人,而是沈夜。
这已然不知是自己第几次危殆之时有着他出手相救,婉媃口中虚唤了一声沈大人,而后便是一阵晕眩,重重跌在懿妃怀中。
沈夜回首,见面色遽白的婉媃虚喘着气,忙问道:“娘娘可是招了那畜生的口?”
懿妃焦急催促阿琼与云蝉道:“方才见那毒物咬在了婉儿右腿上,且将裤管撩起,看看有无破溃!”
阿琼与云蝉急忙跪地将婉媃裤管撩起,然却见两处明显牙印正向外渗着血,牙印周遭已然晕开黑红一片。
云蝉吓得直哭,口中不住念道着:“娘娘,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呐!”
一片慌然之际,沈夜倏地俯下身去,扯下自己腰间缠着的布袋死死扎住婉媃伤口其上五寸的位置,后抬首看向虚弱无力的婉媃,沉声道:“娘娘可信微臣?”
婉媃颔首不语,便听沈夜吩咐一声娘娘且忍着些,后举起长刀,以刀尖最利处划向两处牙印中间连线处,婉媃遽然痛叫一声,伤口不住涌出黑红血渍。
懿妃一惊,努而发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夜并不理会,反是低头向着婉媃的白滑细嫩的小腿肚一口吸了上去,又将毒血吐在地上。
此情此景羞的一众宫人低垂眉眼断不敢多看,懿妃看得目瞪口呆,高声呵道:“登徒浪子!晴天白日的做些什么?来人呐,将他给本宫拿下!”
沈夜噙着唇角的血渍向懿妃恭谨道:“娘娘,微臣所做一切皆是为着保住婉嫔娘娘性命,还请娘娘多担待!”话落,便将口凑近伤口吸了上去。
如此动作反复数次,婉媃脸上的惨白渐渐褪去几分,再不似方才那般骇人,懿妃这才松下一口气,忙吩咐人将婉媃抬上轿辇,又命阿琼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往翊坤宫。
离散时,还不忘吩咐一句:“今日之事你等只当没听见没瞧见,若敢传出去半分污了婉儿清誉,本宫必绕不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