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主张立容悦为继后的折子一封封递着,皇上头先里赐了容悦协理六宫之权,而后太皇太后又赐了容悦一对玉凤簪,赏了懿妃一碧玉如意。
这接连几番动作,倒令人愈发瞧不清皇上究竟属意为谁。
私下宫人茶余饭后偷摸说嘴时,有人道凤者为后可佩,太皇太后赐了佟妃玉凤簪,怕是预示着要将后位一并赐了她去。
可亦有人否道,说赏赐给懿妃的玉如意更有万事所求顺遂如意的意思,焉知不是对懿妃另眼?
这样的话起先传到耳边还算稀奇,可听得久了,任谁也没了气力去深究。
便如私底下游于御花园时,秀妍打趣说嘴的那一句一样:“终归这后位是落不到咱们头上,一个个都跟着瞎操心些什么?”
渐渐的,这事儿也就淡了下来。
可人人皆闲着,独曦嬅一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日日寻了六宫嫔妃背地里说嘴,日子久了惹得人人厌烦,见着她宛若瞧见了骇人蚂蟥,闭门谢客避之不及。
她本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奈何如今这事儿哪里由得她细细想来从长计议?
立后一事势在必行,唯有容悦为后,才是自己唯一的生路。
生死当头,凭她再沉着机敏的人,也会有乱了阵脚的时候。
婉媃对着这事儿头先里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随着五黄六月,焦金流石的天儿本就使人烦闷,偏一日巧了遇见被文茵从偏殿赶出来的曦嬅,于是拦了她去路问道:“这大热天儿的你总在人跟前晃悠什么?若是托生成了夏蝉,便要人取了粘杆来治一治你一身的毛病!”
曦嬅早已与婉媃反目,此刻倒如黔驴技穷唯剩咴咴驴啼:“不过是寻着姐妹闲话一番,婉嫔娘娘这也要管吗?”
“闲话?”婉媃迫近她两步,逼出了曦嬅一头冷汗:“是要与董贵人说如何在人坐胎药中下毒?还是要与惠贵人教如何以花香熏衣?”
曦嬅眸色一定,淡然道:“娘娘说什么,嫔妾不知。”
“你不知?那便是在议论立后之事。”婉媃微一抬手,李印旋即带了两名力壮太监将曦嬅压倒在地。曦嬅怒而挣扎喊道:“婉嫔!你要作甚?”
婉媃摆手一挥向云蝉,云蝉浅笑颔首会意,伺候着她卸去了护甲。
动作才落,婉媃便狠狠一巴掌抽在了曦嬅的唇上,彼时曦嬅正张口谩骂着压着她的太监,骤然得此一击,嘴唇磕碰在皓齿上扯破了皮,遽然落了血。
她痛叫两声,眼底有泪漫出:“你何以打我?”
婉媃灿燃一笑,俯身睇着她含了满口血渍的唇舌,悠然道:“姐姐可曾见过疯犬?得吃得好儿仍是日日乱吠,唯有旁人狠狠掴了它的嘴才肯停下。”她一手轻压耳轮,作附耳闻声状:“姐姐听,那疯犬果然不吠了,可见这法子有效。”
言落,婉媃重新戴上护甲,回身向殿内行去,李印亦命人撒了手,将曦嬅狠狠跌在地上。
曦嬅不服,含了满腹的委屈扬了声道:“婉嫔娘娘这般随意责打折辱嫔妾,便不怕嫔妾将这事儿传到皇上耳中吗?”
婉媃并未驻足回首,端然入了殿才于殿内悠然飘出一句:“你便去告诉皇上,你成日明里暗里都做了些什么体面事儿,务必需得一五一十说清楚了,免得皇上来日问责本宫,还得本宫为你添油加醋上许多,实在劳神。不过安贵人,你有那胆子吗?”
几声讪笑随宫门重重落下而终,曦嬅俯地拭泪,再不言语一声。
她自然是没那份胆量的。
她碧青色的花鸟纹单氅衣如今沾满了尘埃灰扑扑一片,出长春宫入了转角,又偏与珞馥碰了面。
珞馥见她神色匆匆又一身邋遢模样,忙不迭嘲道:“哎呦,哪里来的灰鼠,这样热的天儿,是跑去打了地洞钻着吗?”
曦嬅本不欲理她,却在路过她身边时忽而一怔。
如今以赫舍里一族在前朝的势力,若其肯助益佟氏一族,必于容悦立后有所裨益。
于是她倏而落泪,立在珞馥身前伤情道:“珞贵人可别取笑姐姐我了,如今有着功夫,还是先担心着自己处境吧。”
“笑话,我需担心什么?”
“妹妹以为姐姐这落魄模样拜谁所赐?”曦嬅抬手,遥指长春宫方向,蹙眉摇头道:“我不过在她面前说错一句话,她便命下人掌掴我,还要我跪地叩首认错。如今便这般跋扈,倘若日后懿妃做了皇后,她姐妹二人又要怎样?姐姐这些原不过是小委屈,忍一忍也就算了。可妹妹别忘了,昔日你出首她以压胜之术谋害仁孝皇后,虽不得过反被一军,可到底还是引了她对你不满。”
珞馥闷哼一声,面色不豫道:“陷害长姐那事儿分明就是她做下的!不过是贱.人心思波谲,设了圈套要我自己走进去,害的我在哪儿冰寒刺骨罕有人至的南薰殿苦熬了那么些时日!”
“如此妹妹倒还沉得住气,眼瞧着皇上要在懿妃与佟妃之间择一继后?”
想起昔日容悦对她的羞辱,珞馥自愤然道:“她佟容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曦嬅劝道:“再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终究对仁孝皇后恭敬有佳,且又是个软弱性子,便是做了皇后又能生出什么风波来?可是懿妃则不同,她性子向来刚烈,从前你还未入宫时不知她的厉害,那是个敢与皇上横眉冷对的主儿,若她做了皇后,咱们可还有安生日子?”
见珞馥默然陷入沉思,曦嬅短叹一声,幽幽道:“可惜我没个好家世,若不然,必定要母家在前朝力荐佟妃为继后,起码往后日子还能舒坦些。”
珞馥本就是个色厉内荏没主意的主儿,经了曦嬅三言两语的挑拨,那日之后,果然修书一封令赫舍里一族在前朝力荐主张立容悦为后。
以叔父索额图为首,亦认为从前仁孝皇后在时,赫舍里一族为铲除遏必隆势力私下里做了不少小动作。
此时若钮祜禄氏封后,自然要寻赫舍里一族的麻烦以替她阿玛报仇雪恨。
虽说后宫妇人终究在前朝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但若懿德为后,必然于其在前朝无益反阻。
索额图遂联合佟国维以及半数朝臣,向皇上力陈,曰佟氏贤良淑德,恭谨自持,秀毓名门,垂范六宫,堪为大请皇后不二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