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馥这一番话,字字慷锵掷地有声,哪里又肯留云蝉与白长卿半条活路?
再者,虽说各宫嫔妃于婉媃私交甚密,可这事儿到底是污秽,再者犯事儿的原也只是婉媃的婢子,旁人也无谓多言语,反倒惹祸上己身。
懿德一身正红色凤穿牡丹花长褂,显得人愈发肃然:“方才本宫问询,婉妃似不知晓这事儿,想来不过是宫人错了主意。珞贵人你也会说,这是有损皇家脸面的事儿,不若便在本宫这止了风波,莫再传入皇上与两宫太后耳畔平添其烦恼。至于有罪二人,本宫自会处置。”
珞馥眉尾一飞,不依不饶道:“处置?如何算是处置?是随便打了几板子便发回宫中,还是训斥几句在长街上罚跪两日便算完?这般寡廉鲜耻,狼狈为奸,不顾脸面的事儿,皇后娘娘合该重责,否则难定人心!”
懿德颇有为难睇了婉媃一眼,而后淡淡‘唔’了一声,声音陡然凌厉道:“依着宫规,宫女私通,合该行绞刑。私通之人若是完人,则去势①留用为末等内监。珞贵人,本宫如此处置,可能平定闲话?”
珞馥笑道:“那便有几分威势可震慑余下宫人了。”
容悦轻蹙眉头,捂着鼻尖道:“虽说如此并无不妥,可听着到底可怜。皇后娘娘,礼法之外尚有人情,不若从轻处置吧?”
婉媃遂定了心神附议道:“人是臣妾宫中的,不若交给臣妾带回宫中亲自管教罢。”
“还哪里敢劳烦婉妃娘娘管教?”珞馥讪笑入座,捧着茶盏撇去其上茶沫:“人如今都在慎刑司押着,这事儿嫔妾不多嘴,可紫禁城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奴才总是下作,遇着点事儿没日没夜议论个不休,何况是此等百年一现的奇事?保不齐如今皇上与两宫太后已有耳闻,只静静瞧着皇后娘娘该当如何处置呢。”
懿德沉住气道:“到底是人赃俱获抵赖不得,可总要听听她二人如何说辞不是?待出了那事儿,本宫连人还没见上一面,这般随意论罪,难免要皇上觉着本宫武断了些。”
珞馥倒:“事不宜迟,嫔妾这便引着皇后娘娘入慎刑司。”
听了这话,一直默然的一众嫔妃中,忽一娇俏笑声响起,见是秀妍斜了珞馥一眼,半笑半嘲道:“珞贵人当真心急,是怕着皇后娘娘寻不到路吗?你本就是个矫情惯了的性子,皇后娘娘凤轿行的比你那碎步子可快多了,你引了皇后娘娘前去?”她摇头一笑,耸肩嘲讽道:“可还要皇后娘娘跟在身后等你?”
婉媃勉强笑道:“本宫想问珞贵人一句,你究竟见着了什么?不过是白长卿从云蝉庑房里衣衫不整行了出来,可她二人是否苟且,你可有实证?”
珞馥轻嗤了一声:“笑话?衣裳都脱得干净,还能背着人在房里做什么?唱曲儿吗?”
“论她唱曲儿吟诗,还是探脉就诊,总不是咱们说了算的。”玉汶抚着胸口的青玉佛陀搭腔道:“珞贵人既然未瞧见那污眼的事儿,你哪里来的这些言之凿凿?”
珞馥道:“腰带都披在那狂徒腰间了,不知是要唱什么小曲儿这般激进?可是歌舞坊新排了一曲?”
婉媃思绪飞快转动,云蝉是伺候在她身旁久了的人,为人又极重规矩礼数,更视自己的清白如性命,断然不会做出这般不堪之事。
若非如此,合宫中那么些人都瞧见了,也必不是空穴来风。
这样想,应是有人蓄意布下此局暗害。
她目光清冷睇着珞馥,虽说从前自己与她不睦,可到底也未曾得罪。
如今她这样的身份在宫中已是尴尬,实在犯不上再牵扯自己的贴身宫女清白,这般她又能讨到怎样的好儿?反倒事发,更要引了皇上唾弃。
正想着,忽而心生一计。
于是宁和一笑,眼角眉梢颇有几分淡定,语气不徐不缓:“珞贵人疑心也是有的,其实这事儿原也没有那么麻烦。云蝉是清白处子之身入宫,内务府皆有记档。如今你既疑心她与白长卿行了苟且之事,只管寻了彤史②一验便知。”
婉媃这话一出,满座之人心中倒多了几分定数。
想来若云蝉真有错处,她也不敢有此一说。
于是众人如同商量好一般议论开来:“婉妃娘娘所言极是,寻了彤史验明正身,那是不是处子的,可瞒不过旁人去。”
文茵面朝婉媃微一颔首,关切道:“婉姐姐你别怕,咱们都陪着你。”说罢又冲珞馥横了一眼:“若是有人还想掀风作浪,必要皇上严惩了去!”
珞馥闷哼一声,仍桀骜道:“不知晓皇上究竟是要处置何人。”
“罢了。”懿德遽然起身,命掌事太监三顺去寻了彤史来,而后在阿琼搀扶下缓步向外行出:“一并跟着来,也可瞧个仔细,免得胡乱说嘴本宫包庇。”
慎刑司那样的地界,常年关押审问有罪宫人,久久蔓延着血腥味不散。
彼时皇后为上首位,容悦与婉媃紧跟其后,嫔位次之,珞馥居末流。
彼时容悦以娟子掩鼻,压低声音向婉媃道:“你放心,云蝉跟了你许多年,为人如何我都是瞧在眼中的,那事儿断不会是她做下。”
婉媃颔首,心有余悸道:“好在有姐姐拦着,长姐护着,若非如此,今日怕还等不到我来,云蝉与白长卿便已然被珞馥处置了。”她说着,回首向后一望,目光死死定在珞馥身上:“原以为李氏去了宫中便要安稳许多,却不想总有小人与咱们作对。我到底想不明白她这般行事,图个什么好儿?”
容悦无奈摇头一叹:“从前咱们与仁孝皇后不睦,自她入宫,又因着寻你的事儿得了皇上厌弃,地位一落千丈,心里哪有不恨你的道理?纵是不敢对你下手,折了你身边亲近之人也是件快事。她如今已然疯魔,你怎还能以对待常人的目光去看待她?”
没说两句,便已行至慎刑司外。
守门的内监哪里见过这阵仗,见一众嫔妃浩浩汤汤来此,膝盖遽然砸地,叩首数下才道:“皇后娘娘万福,佟贵妃娘娘金安,婉妃娘娘......”
懿德抬手止了他的话,泠然道:“长春宫婢子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