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浩浩汤汤散去,唯容悦与婉媃并肩放缓了步子行在最末,待旁人出了慎刑司,婉媃忽而止住步子再不向前。
容悦挽着她的手,凝眉摇头:“合宫都去了慈宁宫,保不齐皇上也在。咱们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姐姐,云蝉那样,我总得见着太医诊治了她,方能安心。”
容悦短叹一口气,无奈道:“罢了,我最知晓你的性子,劝也无用。你自己小心些,入了慈宁宫,我自会替你周旋。”
话落,二人背道而驰,莲心搀着容悦缓步出了慎刑司。方一踏出门槛,容悦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莲心急忙将手中一直拿着的莲花番经披风披在容悦身上,关切道:“鬼地方阴森透了,娘娘这身子如何能受得住?偏婉妃只顾着她那个不要脸面的婢子,也不问您两句。”
容悦回首,目光悠然探在慎刑司的牌匾之上。
忽有寒鸦而落,悲怆呜啼,刺耳扰心。
她清冷一笑,淡淡道:“关心则乱,里头的事儿够她忙活,咱们也别跟这儿添乱了。本宫记得,昔日入宫前,阿玛托来的丹药,有一味专治头风痛症。”
莲心思忖片刻,颔首道:“是有,不过老爷吩咐,那是止痛的良药,疼痛虽服下立止,却是治标不治本。来日再犯,必将痛楚甚之,娘娘无端提起那事作甚?”
容悦挑眉向她:“去宫里取来,本宫伺候太皇太后服下。”
莲心听了这话,瞬时低垂了眉眼下去,幽幽舒了口气,怯懦道:“可是......那药......”
“要你去便去,一颗半颗左右吃不死人。本宫也是为着太皇太后的身子着想,那么大的年岁了,没日没夜操个没完的心能不头痛吗?”她一脸戚戚之色,摇头无奈道:“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她头疼起来那模样,直言不如死也。如今既止了疼痛,便算的求仁得仁。日后再犯,日后再说罢。”
携着霜若再次退入暗房时,云蝉仍被孤孤捆绑在柱上,人呼吸极微弱,如此一来,惹得婉媃愈发担心。
二人为云蝉送了绑,合力将她柔软的身子抬下,霜若又寻了杂草垫着,令其平躺在地上。
婉媃见云蝉手指尖明晃晃透着的银针,不觉别过头去心痛咬唇。
云蝉是最忍不住痛的,平日里小跌小撞,身上哪儿磕了碰了都要缠着霜若撒上好半天的娇。
可偏是这样的人,却肯在昔日安嫔李氏夜半持刃行刺自己时,徒手截住刀刃不皱眉头分毫,如今手掌上的疤痕赫然还显着,婉媃如何能忍心她再遭苦楚?
此事的暗房里极静,除却几人轻缓的呼吸声,再不闻其它。
因为远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才更令人瞩目。
不多时,暗房门被推开,一面向颇为年轻的太医福礼入内,顺手放下药箱恭谨道:“婉妃娘娘,微臣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医治病患。”
“有劳太医了。”婉媃与霜若挪开些身子,静静侯在一旁瞧着太医问诊。
太医小心翼翼将云蝉手掌抬起,仔细瞧着其上银针,微一蹙眉道:“原是慎刑司用惯的伎俩,到底伤不了根本。可若要将针取出,姑娘少不了要受些苦。”说着,将目光凝向霜若:“劳烦姑姑帮微臣抚着姑娘的头,取针之时,人必会因痛醒身。届时还需姑姑按住她,莫要她挣扎太甚,以免银针错位,反而不好。”
霜若应声俯身要去,却得婉媃拦了一把,抢在她前头蹲下身自,将云蝉的上半身拢在自己怀中。
太医瞧着也不做声,只抬起云蝉的手,轻轻捏住一根银针,忽而用力将其抽出。
这一抽,果然痛醒了云蝉,她极其惨痛尖叫了一声,扭捏着身子挣扎着。
婉媃死死抱住她,附耳在她耳畔心疼道:“忍一忍,很快便好。”
云蝉这才定了心神,见是婉媃,即刻有泪滴落:“娘娘......”
“不怕,我在。”她将云蝉拥的更紧些:“我陪着你,你且忍一忍。”
云蝉垂泪颔首,一身的汗渍油腻腻透了婉媃的衣衫。
不知缘何,本是极痛的事儿,却硬声蹙眉咬牙坚持着不吭一声。
婉媃见她皓齿都要咬碎了去,不觉胸口一痛,顺然有盈盈泪滴顺着下颌低落在云蝉额顶。
好容易将银针尽数拔出,太医又取了薄荷香置于云蝉鼻下,令她嗅之缓痛平复心绪,而后替云蝉仔细上了伤药。
忙活完这些,便是在收拾药箱准备离去时,才面有隐忧向婉媃开口道一句:“婉妃娘娘可信白太医会做出这般事儿?”
婉媃细细打量着他:“你与白太医可交好?”
太医颔首:“微臣初入宫为医馆,俸禄无几却逢家中惊变,幸得白太医慷慨相助得以度过难关。今日闹出这事儿,太医院举院皆惊,无人信白太医会如此。惊悸之余,微臣倒想起了昨日夜里一桩怪事。”
婉媃见事似有转机,忙问道:“如何?”
“是夜并非白太医当值,可至宫门下钥前,他人迷迷糊糊,似是困倦极了。微臣便多嘴问了一句,他直言是自己太过劳累,休息片刻便可。说着,人便出了太医院往宫外行去。那夜本是微臣当值,闲来无事翻阅医案,到晚些时候轻扫院内时,却在院内寻见了几只死鸟,旁正落着些许白色粉末,仔细辨之,却是药劲十足的蒙汗药!且那物什珍贵,不比寻常蒙汗药有轻微苦味,混入寻常饮水中,只需分毫便可见效。微臣这才想起,白太医夜里的症状,却是像极了饮用了蒙汗药的缘故。”
婉媃一惊,轻轻牵起云蝉上了药的手,问道:“这事儿到底是如何,缘何白太医会在你庑房中?”
云蝉羞红了脸摇头,委屈垂泪道:“奴婢不知,奴婢夜里休息的早,一觉醒来却不想过了时辰,再一探身旁,便见一男子赤条躺着。奴婢吓极了,一把将那男子推到地上,只顾着自己尖叫。却不想再一定神,才瞧清楚那人竟是白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