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被那忽而传来的男子声音惊了一跳,但见来人是沈夜,紧绷的心弦瞬然松泛许多。
到底是自幼相识的玩伴,成日里在宫中多有碰面,可碍着从前传着的流言蜚语总不好多言语。
自那日救起仁宪太后与懿德后,沈夜似乎颇为皇上看重,日日随侍在身旁不说,还赐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衔在身上。人如今着官服,瞧着倒是气派许多。
婉媃含笑悄声道:“许久未见,沈大人如今不比从前了。”
沈夜微笑:“若不是婉妃娘娘与皇后娘娘昔日照拂,微臣何来今日?”
“原是你自己争气,阿玛也未看错你。”婉媃忆起往事,趁着酒劲,追思哀意涌上心头,苦笑道:“记着从前小时候,大人与长姐每到年节,便会同本宫一并偷溜出府,那时京城遍是花灯,琳琅满目灿若繁星,直欲令本宫挑花了眼。咱们猜灯谜,逛花市,拿着从阿玛那儿偷来的细碎银子买些油膏,糖人,打马条,躲在戏班子后面的小台口,听着人家唱戏。临了回府,却不知府邸已经寻疯了咱们,可还讨了好一顿打呢。”
她瞥一眼苍穹,唯见皓月皎白,华美之盛,却透着些许的清冷孤寂:“从前那样静好的时光,本宫常常会忆起。”
沈夜深邃的目光投在婉媃面上悠悠一转:“娘娘如今是有大福气的人,微臣当值皇上身旁,常听皇上提及娘娘的好儿。”
“是吗?”婉媃回看他一眼,不觉笑道:“皇上是好,可从前那些日子,本宫也是舍不得忘怀的。”
沈夜似看穿了婉媃的心事,因着酒醉微醺,人总是颇有感慨。于是话锋一转,只道:“娘娘可还记着从前微臣入夜,常与您学弹瑶琴一技?”
婉媃颔首:“自然。”说着怅然失笑:“原是男儿身,偏爱些女儿家的东西,也不觉着羞人。”
沈夜面色唯有惊讶,辩驳道:“娘娘怎如此说?若不是您逼着微臣,俨然一副严师模样迫微臣学艺,微臣何以硬着头皮在您偏房内空学良久?为着不发出声响引人瞩目,娘娘压着琴弦令其发不出声,还要说与微臣授艺,是对牛弹琴。”
婉媃有些娇羞一笑,避着沈夜灼灼目光,打趣道:“这样的事儿,本宫可记不清了。”
旧友见面,总有忆不完的往事要谈。
云蝉见她说的久了,担心皇上派人来巡见了这场面又要疑心,于是点眼一句:“娘娘出来有些时候了,今夜合宫夜宴,太后与太妃们都在,若是晚归,总是不好。
婉媃颔首应下,与沈夜互一欠礼告别。
行至前两部,夜里雪水凝冰,花盆底一打滑,人整个身子都倾了下去。
沈夜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婉媃腰肢将她扶起。
婉媃定神一惊,险些尖叫出声,沈夜亦满面尴尬,待婉媃稳了身子后忙收了手。
“微臣多有得罪,娘娘恕罪。”
婉媃红着面摇了摇头,携云蝉的手快步回了殿内。
彼时殿内正舞着蒙古腰舞,人人瞧着入神,除却并坐的容悦,并无人瞩目婉媃。
见她面色红润,容悦忙道:“吹了那会子风,脸怎还这样红?也未饮多少酒,你的酒量,我是知道的。”
婉媃心神难定,忐忑满了一盏酒饮下,方才徐徐道:“殿内殿外一冷一热,怕是激着了。”
容悦笑末颔首,满了一盏酒水便向婉媃道:“我去敬皇后娘娘一杯,你且坐着缓一缓神。”
说罢便举着酒杯至了帝后身侧,举杯向懿德道:“皇后娘娘,臣妾再敬您一杯。您对臣妾多有包容,臣妾感激不尽。”
懿德定神瞧她,许久才向自己杯中一探,淡漠笑道:“贵妃言重,你我相互扶持,本是常事。奈何可本宫壶中酒水已尽,怕是要拂了贵妃心意了。”
容悦举着酒杯,略有些尴尬立在原地。
皇上瞧了二人一眼,笑着缓和起了气氛:“皇后若无酒,朕为你斟满便是。”
言落举起酒壶为懿德斟满琼浆,又取了她的空壶递给梁九功,命他取了新酒来替皇后换上。
懿德举杯,与容悦一碰,兀自饮下。
容悦含笑回坐,人方坐定,便见婉媃一脸局促推了推她的臂膀,目光眺向欣太妃方向:“姐姐你瞧,欣太妃似是饮醉了。”
容悦顺势望去,见人满面通红,在坐上痴笑不止,旋即凝眉道:“她若是醉酒寻起了太后的事儿,今日这局面可要热闹了。”说着,二人便赶忙吩咐宫人将欣太妃挪回自己宫中去。
可人还没到她身前,便见她举杯起身,踉踉跄跄行至帝后身前福礼一拜,举杯道:“皇上,皇后,我敬你们一杯。”
皇上并不举杯,只睇着她满身酒气默然不语。懿德见状忙道:“太妃醉了,早些回去歇着罢。”
“醉?”欣太妃失声笑道:“我如何会醉?先帝在时常与我同饮,还夸口过我酒量甚佳,这些事儿太后与太皇太后都是知晓的。”她转身,挑眉向仁宪太后问道:“太后,您说是吗?”
仁宪太后斜她一眼,鼻中一嗤冷笑道:“皇后好心思,竟还安排了欣太妃于众人面前扮丑角博大家一笑吗?欣太妃从前便爱在先帝面前扮丑,不想深宫孤寂十几载,这兴致尤是不减。”
欣太妃踉跄向仁宪太后行去,却不料脚下一个绊子,身子一倾将手中酒杯摔落在地。
她饮的疯魔,顺手将懿德案上的酒杯取来,又取了梁九功新奉给懿德的那壶酒,添了满满一杯酒,晃晃悠悠行至仁宪太后面前:“太后,你我十几载未曾谋面,嫔妾想您的紧。”
仁宪太后横眉向她,嘲讽道:“你若思念从前与哀家相伴的那些时日,明日起便取了哀家的画像在宫中临摹,已解思念之情。”
“自该如此。”欣太妃凑近仁宪太后,举着酒杯在她面前晃晃悠悠,满盛的酒水洒了一桌:“嫔妾敬您一杯。”
“且仔细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敬酒,哀家为何要饮?”仁宪太后愈发不留情面,见欣太妃疯魔,厉声一喝换来了贴身内监:“欣太妃醉了,将她送回宫中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