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奉命上前,俯身掰开了荣贵人死死拽着皇上裤脚的手,搀扶着她入座歇息。
沉默良久的皇上眉眼一垂,冷道:“何毒?”
“回皇上,大阿哥所中......乃是鸩毒。”
此话一出,四下一片哗然,嫔妃间窃窃私语议论不止。
所谓鸩毒,乃是源于一种剧毒之鸟——鸩鸟。
相传鸩是一种猛禽,形比鹰大,鸣声响而凄厉。
羽毛呈紫黑色,生着长长的脖颈,赤色的喙。
因喜食各种毒物,所以其羽毛含有剧毒,用它的羽毛在酒中浸一下,酒便成了鸩酒。
鸩酒原也是宫中赐死有罪之人常用的毒酒,因此此毒宫人大都熟悉。
皇上扬手止了满殿沸议,厉声道:“毒从何来?”
傅卓瞧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会意,举着梨木盘奉到皇上面前。
皇上掀了素布,却见里面呈着的正是容悦为承瑞所绣的‘麒麟抱日’肚兜!
皇上探手欲将其拿起,只闻傅卓忽地一声呼喝止了他:“皇上莫碰此物,以免损及龙体!”
台下,容悦见自己所做肚兜此刻却像证物一般呈在皇上面前,心中渐升疑窦。
可容不得她细想,便听傅卓接着说道:“此肚兜内衬被人撒了浸泡过鸩鸟羽毛的清水在上面,鸩毒无色无味,随水汽蒸发更可沁入衣物丝线之中。微臣闻听荣贵人午间带着大阿哥游嬉御花园,入秋午时日头虽温和,可婴孩毛孔细腻本就易出汗,如此,汗液将肚兜再次浸湿,又带着鸩毒由毛孔浸入大阿哥体内,这才导致大阿哥毒发!”
这话一出,人尽震惊。
皇后挥手命梁九功快些将那污秽物拿远些,而后怒道:“好细作的功夫,是要置承瑞于死地吗?”
殿内胶凝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皇上双目微眯成一条窄缝,闪着寒光看向容悦。
他隐忍片刻,沉声道:“这肚兜,可是出自你手?”
容悦目光呆滞,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脸惊讶。
待皇上又肃声将那问题问了一遍,她才忙在莲心的搀扶下起身至高座之下,跪地回道:“回,回皇上,这肚兜确是出自嫔妾之手,可嫔妾并未......”
‘啪’
一声闷响过后,容悦只觉面颊**烧灼,一抬首见荣贵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旁,正怒不可遏的瞪着自己:“娴嫔!你安的什么心?那日在皇后宫里,我是说了些损你脸面的话,可皇后已经斥责了我,我也领了罚!你即便心中怨怼,有什么事也该冲着我来!我见你绣了那麒麟肚兜,还想着你大度不与我计较,我也即刻让承瑞换上了它以此示好。没承想我见你慈眉善目不对你设防,反倒差点害死了我的孩子!”话落,又抬手向容悦,可这次却被婉媃将她蓄力的手掌拦在了空中。
婉媃用劲抓着荣贵人举在半空中的手臂,她不住挣扎着口中怒斥婉媃命她放手,怎料婉媃却将她手腕擒的更紧:“荣贵人慎言,谋害皇子乃是重罪,皇上与皇后还未发话,你怎可如此草率就将这罪名安在娴嫔娘娘身上?”
“你放开!”荣贵人奋力挣脱了婉媃,惯性逼着她身子向后退了数步撞在桌上才停了下来:“你与娴嫔交好,怎知你未参与其中?”
“放肆!”高座之上,皇上早已怒容满面,拍案起身指着荣贵人吼道:“朕未准你开口,你聒噪什么!坐回去!”
荣贵人识趣不敢再激皇上,暗自摸着眼泪回到了自己位子上,满腹委屈扯着嗓子回了句:“皇上,您可要为嫔妾母子做主啊。”
皇上不再看她,将目光又移回了在地上跪着的容悦身上。
婉媃蹲下身,手臂揽着已在啜泣的容悦,抬眉望向皇上,沉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此事实在蹊跷,若当真是娴嫔娘娘所为,她何以做的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来日东窗事发,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吗?”
一旁慧嫔也起了身,仓促两步至二人身旁跪下回话:“皇上,婉贵人所言极是,娴嫔娘娘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她无子嗣,又新得您宠爱,何必为了荣贵人两句冒失言论就做出这等同自戕的糊涂事?”
皇上目光紧锁在垂头哭的梨花带雨的容悦身上,声音清冷如严冬寒冰:“娴嫔,你先莫要委屈。这事若不是你所为,朕定还你清白。你先定神将事情说清楚,这肚兜是你亲手缝绣,期间可经了他人之手?”
婉媃轻轻拍打容悦后背为她顺着气,附耳畔轻声安慰她几句,又说:“姐姐想起什么,便事无巨细说出来,皇上定会为你做主。”
容悦抹了泪痕,沉心细想了片刻,可她此刻早已慌了神,连手都止不住的颤抖,又哪里能想起什么来。
“皇上,嫔妾不知,可是嫔妾真的没有做过!”
慧嫔牵起容悦的手,向皇上痛陈:“皇上,娴嫔日夜缝绣,一针一线都含了自己的心血,嫔妾几次去承乾宫瞧她,都见她手上拿着这肚兜,说非得自己亲手缝绣才可替大阿哥纳福。试问如此善心之人,又怎会毒害稚子?”
皇后轻描淡写‘哦’了一声,泠然道:“如此说来,那件肚兜娴嫔是从未离过手了?”
慧嫔支支吾吾,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笨嘴拙舌的说错了话。
皇上短叹一声,向容悦再问道:“这些日子,可有外人入过你寝殿?”
容悦摇头:“除了婉贵人与慧嫔常与嫔妾作伴,便再无旁人了。”她怯懦回话,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
皇上一抬手,将手中青褐色手钏掷在桌上:“罢了,你既不知,身边宫人或可知晓。”他目光探向一旁侍奉的梁九功,令道:“将娴嫔身边的宫女太监一并挪去慎刑司①,务必从他们嘴里给朕套出实话来。”
容悦被这话吓得更失了主意,只顾自己委屈哭泣。
身旁,婉媃起身向前两步,冲帝后福了福礼,焦急道:“皇上这话,是当真疑心娴嫔姐姐了?”
“婉贵人,皇上面前不得无礼。”一直冷眼瞧着面前这一出闹剧的懿妃突然出声制止了婉媃,她拨弄着手边的暖玉酒杯,轻描淡写一句:“皇上若真将人送入了慎刑司,受遍七十二道刑罚,恐怕即便是招了,那也是屈打成招,做不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