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禶的挪宫,实在一个月后的四月初一,这一日婉媃早早起身,换了一身玫红色百福团雀鸟的氅衣,显得颇为喜庆。
合宫宫人一早将殿内打点妥当,只待迎着小主子入宫。
云蝉与霜若早早儿入了阿哥所,待将孩子抱回来时,纳喇君若蹒跚着步子在身后跟着,见人懦懦的,只远远看着也不敢上前,于是吩咐她道:“晴好的天,既然来了,入宫坐一坐吧。”
君若满面感激颔首入内,帮着宫人们一并收拾好了银簪的居室,临了似还有不放心,更嘱咐着宫人们平常妥帖照顾着。
婉媃于一旁静静看着她,为人母的,哪里有不为自己孩子打算周全的呢?
且不说如今自己瞧着胤禶这孩子,也是满心欢喜。
人生得浓眉大眼,天圆地方,乌黑的疏发间凑出一个圆圆的旋涡,脸颊上红扑扑的,瞧着十分可爱。见着婉媃,只顾着笑,倒比见了自己生母还要亲近些。
料理好了琐事,婉媃邀君若同于正殿品茗闲聊,话才起了口子,君若忽而离座跪地,向婉媃沉声道:“婉妃娘娘,嫔妾多谢娘娘大恩。”
“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婉媃命云蝉将人扶起,而后问道:“本宫照顾孩子,是本宫的福分,哪里来的多谢一说?”
“嫔妾知晓,这孩子是您替嫔妾从贵妃娘娘手中夺过来的。”
听了她这话,婉媃目光清冷探向茶水之上浮起的一层淡淡云雾,口中泠然道:“君答应可别乱了主意,本宫如何会与贵妃娘娘争夺什么?”
君若怅然一笑,无奈摇头:“合宫里不说,可嫔妾自是能瞧得出来。大阿哥、三阿哥与四阿哥都养在贵妃娘娘膝下,如今贵妃娘娘少则一月,多则三五月不令生母得见,只以祖宗家法压着常人,这......这如何是好?”
“有些事儿你看的明白,也无需同本宫说的清楚,可明白?”婉媃凝眉睇她:“孩子既然养在本宫宫中,本宫自然会待他好,视如己出,你且安心。”
晚些时候,进了晚膳后,婉媃便命乳母抱着胤禶,与她一同在庭院内踱步。巧遇着了是夜被皇上翻了牌子的琳兰徐徐而出。
打远见着婉媃,人便欢喜凑上前来:“五阿哥挪来了?”
她细心将护甲卸了下来,而后轻轻抚摸着银簪圆扑扑的脸颊,盈盈笑道:“这孩子生得天圆地方,是个极有福的。”
“哪里比得上你呢?”婉媃挑眉向她,隐晦一句:“昨个儿听皇上提及,是想赶着中年吉日,独独晋了你的位份。皇上很看重你。”
琳兰本明媚若春水的神色旋即暗淡下去:“都是为着孩子罢。姐姐,贵妃如今的性子愈发乖戾,前日里我与荣嫔惠嫔结伴去了承乾宫,连着门也未入,便被那婢子莲心给赶了出来。”
“莲心?”婉媃扬起娟子擦了擦额角细密的汗渍,沉声道:“她一个婢子,如何赶拦着你们?”
“谁人不知晓她在贵妃娘娘面前最得脸,如今人算是风光透了。前日里内务府总管入承乾宫更换摆设,还遭了莲心好一顿斥责。”
“内务府总管那是有着品级的官员,如何轮得着她一个宫人指手画脚?”
婉媃话落,却听怀中的银簪哇哇哭出声来,于是与琳兰齐齐将目光投在孩童身上,焦急道:“五阿哥这事怎么了?方才还好好儿的,哭什么?”
乳母干练将手探向阿哥的襁褓内,猝然一笑,悄声道:“娘娘,阿哥方便了。”
婉媃似笑非笑,摇头叹道:“快带着下去替换了吧。”
琳兰则打趣道:“姐姐,往后孩子养在咱们宫中,可有咱们辛苦的时候了。”
入夜,琳兰被乱名称恩轿称时接走,偌大的长春宫,便只余婉媃一人。
从前最怕的便是这墨黑的夜,总会有了无穷尽的烦心事撕扯着她的心绪。
而如今,却大是不同了。
人在正殿方睡下,便听胤禶的寝殿传来呜咽哭声。
于是吩咐了云蝉同自己一并去瞧个究竟。
来时乳母们正拿着个拨浪鼓逗着胤禶开心,可胤禶却似视而不见,一双小手在御儿榻内胡乱摆动,婉媃瞧着他那滑稽可人样,不住一笑,从乳母手中接过了拨浪鼓凑在胤禶面前。
她搓动摇晃着拨浪鼓,发出‘咚咚’声响,人一面笑意看着孩子,轻言轻语道:“小胤禶,你是同婉娘娘一般,也存了心事吗?”
云蝉见状笑道:“娘娘与孩童也愿打趣,不过是月余的奶娃娃,哪里来的心事。”
“你怎知没有?”婉媃笑着回了她一句,便向着胤禶继续道:“婉娘娘陪着你睡好不好?”
话落,人挪了个矮椅来,将下颌抵在御儿榻的一角,就这么一面玩弄着拨浪鼓,一面冲着他笑。
说来也奇怪,乳母哄了半晌也不见孩子安生下来,却是见了婉媃,旋即止了哭声,‘咯咯’直笑。
云蝉瞧着婉媃柔顺和煦的背影,心中不住感叹。
这些日子以来的变故,婉媃心中定是苦极。
她从不与人提及,全数一人吞入腹中,瞧着实在心疼。
如今好了,有着孩子陪伴在身边,再难熬的日子,也总有个盼头。
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倒多少有些可惜。
其实以婉媃的盛宠,若要得子嗣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