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胤禶的日子,总算于宫中好过许多。
恍惚中时日过的极快,春日的凉爽宜人还未享受尽数,却已然至了令人闷热生汗的夏日。
因着手持协理六宫的大权,又有了胤禶这个养子过在膝下,容悦到底也不愿招惹婉媃的晦气,二人私底下虽无交集,可平日里在众人面前,也总是扮的半分和气模样。
每月的月初,皆是白长卿入宫来替婉媃请脉的日子。可不知怎地,自上月起,婉媃便不再要他为自己探脉,反倒是留着人入宫探病的时间,许了他可与云蝉独处,说些贴心话。
这一日白长卿如约而至,入了正殿便听婉媃懒懒打了个哈欠,而后冲云蝉使了个眼色,自己自顾回了寝殿歇下。
云蝉暗暗觉着不妥,本想劝慰两句,可奈何婉媃只道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便不必白长卿费神了。
两心人共坐正殿,倒显得有些局促尴尬。
经过那日的险事,平日里二人即便在宫中碰了面,也是佯装对面不识,各自为怕着连累婉媃而更为收敛。
如今霜若与李印只道太医请脉,娘娘需得静养,便将宫人打发在殿外伺候,偏二人守在正殿门口,令白长卿与云蝉又短促相处的机会。
深宫中熬得久了的人,死生不得出的事儿,难得有一人真心待之,云蝉心中感念白长卿的情谊,却也总是怕着自己的身份连累了他。
他有着大好的前途,实在无谓将光阴平白浪费在自己身上。
“其实今日,我本就有话要同你说。”云蝉低眉垂首,瞧着自己素布鞋的鞋尖,口中淡淡道:“不如我们......”
“婵儿。”白长卿似是知晓了她要说什么,忙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从怀中取出一朵合欢素银簪花,略有羞怯递给云蝉:“出宫时,见着这玩意儿配你,便买来了,你可喜欢?”
云蝉瞥了一眼簪花,蹙眉摇头:“是极好看的,原是我不配。”她推了白长卿的手一把,婉拒了他的好意,而后别过头去,咬牙道:“不若咱们,便算了罢。”
白长卿沉默了良久,低低‘嗯’了一声:“你伺候着娘娘,总如此下去,可要连累你的清白。”
云蝉胸口一阵绞痛,有汹涌泪水翻涌而出。她捂口鼻呜咽着,不忍再瞧白长卿一眼:“簪花很美,若是在宫外遇着合适的姑娘,便送给她去。我在宫中当值,没什么好送给你的。”云蝉顿了一顿,起身于正殿的青玉花樽之内,取出了一璧羊脂手镯:“这本是娘娘赐给我的,太过贵重的东西放在庑房里总怕着丢了,我一次也没带过。宫中当值,最重要的是点眼,这些太过华贵的东西,皆是与我无缘。”
她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抹了把泪含笑看着白长卿:“物什如此,人亦如此。白太医,你是极好的人,云蝉不配同你相好。这璧玉镯,便赠予你。昔日若寻得心上人,你便予了她去,总算是顶好的物件,你月例银子也不多,可别叫姑娘受苦了。”
白长卿百般推辞,见云蝉执拗,便一把抓住她的手,顺着手腕将镯子滑在了她的手上:“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便当真了?若是因着怕连累我,这么些年咱们相守过来,你瞧着我可是在乎旁事的人?我在乎的,唯有你。这镯子您既赠了我去,便是我的物什。如今我将她赠予你,你便是我的心上人。”
云蝉掩面,早已泣不成声。
白长卿起身,却是想抱一抱她也不敢逾越了规矩。
只能双手虚悬在她肩上,沉声道:“婵儿,此生能与你相知,是我的福气。你若在宫中当值一生,我便在宫中陪你一生。紫禁城再大,咱们总有相见的时候。除了你,我再喜欢不了旁人了。”
他这话落,忽而闻听寝殿内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掌声,定睛一瞧,却是婉媃掀帘而出,满面笑意正瞧着他:“白长卿,本宫昔日与你说的话,你果然放在了心上。”
“微臣请婉妃娘娘金安。”
白长卿说着便拜倒下去,连同云蝉也一并跪下:“娘娘,奴婢......”
婉媃俯身,搭了二人的衣袖一把将二人扶起:“不需要同本宫说这许多。白长卿,本宫只问你一句,本宫若将云蝉许了你去,这一生除却云蝉,你可还会令娶妻妾?”
白长卿大喜,忙拱手一揖道:“娘娘大恩,微臣此生只会迎娶婵儿一人。除却她,旁人再入不得微臣心尖儿。”
婉媃欣慰颔首,又碰了碰云蝉的胳膊,瞧她仍啜泣的厉害,便打趣道:“哭什么,从前在慎刑司受了那样的刑罚不哭,安嫔拿着利刃刺在你手心儿上不哭,现下顶好的事儿,你却哭成个泪人。”
“娘娘......”
“前朝战事连连大捷,吴三桂已殁,这纠缠了数年的三藩之战,劳民伤财,瞧着也要战到了尽头。届时本宫自会求了皇上,将你放出宫去。”
“出宫?”云蝉尤不自信,默了片刻连连摇头:“祖宗定下的规矩,入宫侍奉之人,非死不得出。奴婢如何能......”
“祖宗便是天子,天子便是皇上。祖宗规矩何以皇上便不能定?”婉媃执起云蝉的手,笑道:“本宫未记错的话,你十六岁跟着本宫,今年有二十六岁了。”
云蝉默然颔首,婉媃便微笑道:“本宫自会替你做主,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