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场震动,持续了足足小半柱香的光景才停下。
婉媃用力想将屏风从皇上身上抬起,可任凭她如何用力也是无济于事。
她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儿,整个人混被吓傻了去。
只一面口中唤着皇上:“玄烨,你坚持住!玄烨!我不许你有事!”一面呼喊着来人。
不多时,梁九功携了御前侍卫至了寝殿,见面前之状,他整个人都吓得瘫在了地上。
身后跟着的侍卫,便是由沈夜打头,指挥着三五侍卫,将屏风从皇上身上抬起。
见皇上被救出,婉媃即刻扑上前去,用力摇晃着他:“玄烨,玄烨!玄烨你回答我!”
沈夜探了皇上的脉搏与鼻息,而后慌张道:“快将皇上挪回榻上,去请了太医来!”
合宫出了这样的事儿,多数人都还懵着不知缘何,彼时梁九功携人去寻了太医,乾清宫便交由沈夜与婉媃照看着。
婉媃见着皇上面色愈发苍白,恸哭不已,拉扯着沈夜的衣袖道:“沈大人,皇上无事吧?”
沈夜面色凝重道:“保命无虞,只得太医瞧了,才知皇上伤势如何。”
婉媃听他如此说,这才缓了心神。见着乾清宫的摆设已然砸落一地,一片断井残垣,又道:“方才那是如何了?”
沈夜柔声劝慰道:“娘娘不必担忧,是地动,如今已经过去了。只是这般严重的地动,微臣也从未见过。”
“地动?”她似还有话要问,却听皇上在昏厥中呢喃一句:“婉儿,你别怨朕,你别怨朕......”
这一场地动,令得合宫宫人死伤尽百,且全然是为落物墙体所砸死。
好在后宫主位无一所伤,且看宫中尚且如此,却不晓得宫外已然成了人间炼狱。
此次地动由平谷为中心向四下波及蔓延,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而宫中最为紧要的事儿,便是医治好皇上的伤势。
太医院举院太医在那夜均入了乾清宫,一番问诊之后,只道是并未伤及根本,服用几剂汤药人便会痊愈。
自皇上昏迷,婉媃一直收在他身侧,期间各宫嫔妃与容悦也要来瞧过,可却一并被梁九功挡在了门外不得入内。
皇上的转醒是在次日的清晨时分,彼时婉媃正坐于榻前,紧紧握着皇上的手掌浅浅入睡。
皇上轻缓挪动着身子,便觉后背一阵痛楚,口中不住痛吟了一声。
婉媃惊醒,见他醒身,忙道:“皇上,您好些了吗?”
皇上桀然一笑,颔首道:“好多了。”而后伸手抚摸着婉媃赤红的面颊:“朕昏身过去前,依稀听着,你唤朕为,玄烨?”
婉媃无奈摇头,短叹一口气:“什么时候了,还顾着玩笑?”
皇上紧紧攥住婉媃的手,语气颇为诚恳道:“若是可以,朕宁愿用自己这条命,去同你与懿德赔罪。朕是天子,朕有朕的无奈。许多事儿,并不是朕想如何,便能如何的。朕当得天下之主,必得以万民为先,以大清为先,为着这些,朕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出去。何况......”他微有凝滞,目光炽热投射在婉媃面上:“何况是朕的情谊?昔日,若非鳌拜作乱,遏必隆骑墙,朕与皇祖母,如何会算计你与懿德?你且想想,朕待你,待懿德,总是要比寻常后妃,亲近许多。朕亲手断了自己的后嗣,于朕心而言,亦是苦不堪言。”
婉媃摇头,替皇上掖了掖被角,浅声呢喃道:“皇上,莫要说了。”
“昨日,朕只以为那屏风迎面倒下,必要夺了你的命去。朕当下扑身上前,挡在你身前,全然是下意识的举动,朕并未想到,为着你,朕亦可以豁出自己这条命去。”
皇上所行,婉媃皆看在眼里,心中虽仍有郁结,可到底为着昨日的舍身相救,又静谧守了皇上一夜,似是能理解了他的苦衷。
且长姐自得知了扳指那事儿之后,并未即刻做出过激的举动。全然因着容悦挑拨,才令她万念俱灰。
这笔账,自己即便要算,也是要算在容悦头上。
那皇上呢?
她瞧着面前这个男人炽热诚挚的眼神,似要将她整个人都望在眼底化了去。
他终究,是看重自己的吧。
否则那秘霜红糖,可以一直赐给她。
否则自己得孕之时,他也不会那般喜不自胜。
否则自己小产之时,他也不会授予容悦那般严厉的惩罚。
罢了。罢了。
婉媃幽微一叹,倒了一碗温水来,搀扶着皇上起身服下:“这样的事儿,皇上以后莫要提了罢。臣妾总得些时日,方能自己想的通透。”
颔首饮尽一盏,缓了片刻,神色方又凝重起来:“昨夜的事儿,可是地动?”
婉媃颔首道:“自臣妾入宫那年,便再未有过这样的灾事儿。宫中死伤不过百,然则宫外,却已然成了人间炼狱......”
还话未落,便见皇上挣扎着要起身,婉媃忙劝道:“皇上这是要作甚?您方才转醒,可......”
“这样的灾事,苦的只会是百姓。如婉儿所说,宫外已然成了人间炼狱。朕如何能瞧着百姓身处炼狱之中而不施以援手?”
那一日,在皇上强词要求下,婉媃不得以与梁九功一并护着他,召集前朝众臣商议国事。
忙碌了整整一夜,经了那么些事儿,婉媃只觉疲乏不已。
待回到宫中,见长春宫亦是一片狼藉,宫人们正忙碌着修葺墙体,琳兰则挪了床榻出宫,寻了一阴凉处在庭院内坐着歇息。
远远儿见着婉媃,人便慌乱起身迎了上去:“姐姐,你无事吧?”
婉媃摇头,指着她挪出来的床榻笑道:“你把床榻搬出来,是要夜里宿在庭院里喂了蚊虫吗?”
“便是喂了蚊虫,也总好过被砖墙压死。”琳兰心有余悸,捂着胸口道:“昨日那事儿凶险极了,好在是晌午,人都醒着。若是夜里,还不知要闹出怎样的事儿来。”
婉媃道:“无事便好。你怎只问我,却不问皇上如何?合宫皆知晓,昨日里在乾清宫伤着的,可是皇上。”
琳兰仓促一笑,摇头道:“姐姐都回宫了,皇上还能有事儿吗?”
说罢再不言语,只拉着婉媃与她在庭院内闲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