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的陈情声与莲心的惧哭声不绝于耳,婉媃斜斜横了她主仆二人一眼,顿觉胸口一阵憋闷,蹙眉短叹一声,不欲理会。
见容悦字字恳切哭的伤心,许久,皇上才冷冷道一句:“朕未怀疑你,你最是柔善,怎会做下这许多污秽事儿?”
他目光缓缓移向身子不住颤抖的莲心,换了神色道:“可你这婢子的性子,朕是瞧见过的。从前对着德嫔便敢颐指气使,如今在她庑房内寻出这物什,这事儿原不能如此作罢,否则如何对得住胤禶?”
说罢,也不管容悦如何痛陈,莲心如何言自己无辜,只决然吩咐人将莲心挪去慎刑司,流水的刑具用着,必要从她口中挖出实话来。
那慎刑司是如何的地界容悦怎能不知?
便是从死人口中,也能挖出真事儿来。闻听此,在莲心满腔恐惧含着‘娘娘救我’之时,她已然失了神志,瘫坐在地上。
破晓时分,暖黄的日头被一片轻柔的雾霭笼罩,深宫红墙绿瓦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将诸事都渲染了一片朦胧。
这样的晨景,若不是因着长街甬道之上不绝于耳的哭丧之声,原该是春日里紫禁城最为寻常的一幕。
胤禶的死,伴着幽凉晨风传遍六宫,合宫举哀,其生母纳喇君若更因受不了打击而晕身过去。
莲心入慎刑司的消息一并传来,合宫诸人议论纷纷,容悦为着避嫌,遂也免了是日的六宫请安。
琳兰转醒时,见着榻前立着的婉媃,第一句话却不是顾着自己的孩子,反倒问及胤禶如何。
婉媃默然不答,只顾左右而言他道:“孩子生得漂亮,皇上取名为胤祚,如今挪去了阿哥所养着。”
只听合宫痛哭声此起彼伏,琳兰便知,胤禶定是去了。
她紧咬唇齿,一脸愤恨,落泪道:“姐姐,是谁要害胤禶?”
婉媃摇头,吩咐她产后莫要想许多事儿,而后才命人以暖轿将琳兰挪回了自己宫中,又命宫人好生照料了。
待一切事由处理妥当,婉媃独立寝殿暖座,手中紧紧攥着那才为胤禶纳好,还未来得及在他生辰为他换上的布鞋,潸然泪下。
云蝉从旁劝慰良久,正赶着霜若惹了燕窝粥入内,催着婉媃进上两口。
粥还未递到手中,婉媃便抹了把泪道:“多亏你机灵,否则今日落入慎刑司的,便是本宫了。”
霜若摇头叹道:“娘娘好筹谋,也是看透了贵妃的心思。”
云蝉这话听得云里雾里,问了两句才听霜若细细道来原委。
霜若虽是宫中侍奉久了的老人,可却并不擅于催生接产一事,婉媃遽然令她去守着琳兰分娩,她便已觉此事不妥,又见婉媃目光瞥了一眼载着乌头粉末的白布,这才明白婉媃的意思,不过是要她趁着皇上仍在神殇,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先行搜查自己的宫室,瞧瞧可否有人栽赃。
霜若仔细探之,果然在正殿紫檀香炉下寻见了一暗绿色的囊袋,解开探之,便见其内裹着的粉末,确与那乌头粉末无二。
人正欲出宫时,梁九功已然带着御前侍卫入内搜查,她只得躲在衣柜之中,已保不被人发现行踪。
可御前侍卫的搜查何等精细,莫说是衣柜,便连藏不了物什的床榻地下也是细心搜查。
虽霜若一直暗自祈祷着躲过一劫,可衣柜终究是被人启开。
她正要惊呼出声,可启开衣柜之人见着她也是一惊,忙趁人不备误了她的嘴。
霜若这才瞧清,那人正是沈夜。
因着沈夜是御前侍卫的头子,他佯装一番搜查,便合上了衣柜,之后,再无人搜查此处。
只待沈夜高声唤了一声此地无虞,吩咐侍卫退下时,她这才战战兢兢从衣柜中出来。
后来出殿门时,但见沈夜独独在一角落候着她,霜若索性便将此事全盘告知了沈夜,只说婉媃是为人所冤,沈夜当即便命她先回去侍奉着,免得遭了旁人怀疑。
霜若入胤禶寝殿时,巧为婉媃所见,但听婉媃将此事攀扯在莲心身上,旋即明白了婉媃的意思。于是偷偷寻了沈夜,便道明婉媃意图。
沈夜闻言也不多问,只命霜若将那囊袋交给自己,而后催促着她装作无事发生,去偏殿照顾着琳兰生产。
想来是沈夜在搜查莲心庑房时,将此物摆放在不显眼的地方为人搜查而出,这才定了莲心的罪。
霜若一席话说完,只听婉媃叹道:“原来是他?这是杀头的大罪,他如何肯帮衬着咱们?”
云蝉微笑道:“咱们娘娘心善,又是同沈大人自幼长大的情谊,他自然是信得过娘娘为人的。”
婉媃沉默须臾,颔首浅声道:“如此,便要多谢他了。”
另一头,容悦回了承乾宫后,虽说皇上未过多斥责她,可她仍是惶惶不已。
那囊袋分明是放在婉媃宫中的,如何会跑去莲心的庑房?
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莲心!
莲心平日里最擅奢靡享受,跟着容悦久了,容悦心疼她,自然也是有了顶好的东西一并赏赐给她。便是连着平日所居庑房,那也是远离众多下人,独独一人所居。
可正因人烟罕至,才无人可证她那日究竟有无去长春宫,更无人可证于她宫中搜出的那囊袋是否为人栽赃!
这些原不是容悦最为惧怕的,只是自己所作所为,莲心皆知晓一清二楚。
虽说衷心,可皇上下旨对她用刑,只需留一条性命,不必考虑其他。
如此的旨意下去,莲心受尽折磨,若是一时松口,自己的恶行便呼之欲出。
苦心经营许久,一朝毁于一旦,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却此时,平日里除却莲心之外侍奉她身侧最多的雀珍瞧出了她的顾虑,忙劝道:“娘娘,莲心姑娘这般,怕是凶多吉少,您可得为自己筹谋着些!”
“你是何意?”
“娘娘可曾听过壁虎断尾,螃蟹断足一说?”
容悦瞪大了眸子觑着她:“你是要本宫弃了莲心,要了她性命?”
雀珍面色一沉,重重颔首:“唯有此,才能保全娘娘!莲心姑娘侍奉娘娘日久,奴婢知晓娘娘心中舍不得,可事已至此,娘娘除此之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