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媃含笑,刻意扬了声调道:“今儿个晨起,贵妃娘娘宫里的大宫女莲心来过臣妾宫中,且还送了许多稀罕吃食,说是春日御花园百花开遍,贵妃娘娘特地以鲜花入膳,是极好的心思,想着要臣妾尝个鲜。临了,还入了偏殿瞧过五阿哥。”
莲心闻言激进否道:“奴婢何时来过婉妃娘娘宫中,娘娘莫要信口雌黄!”
婉媃佯装震惊,瞪大了双眸道:“你为何不认?你入内时天还蒙亮,合宫宫人都歇着,本宫也奇你如何这般早赶来宫中。你若是不认,本宫身旁近身伺候的人可都是见过你面儿的,皇上自可一一询问。”
话落,云蝉登时跪地沉声道:“皇上,日间莲心姑娘却是来过长春宫,也瞧过五阿哥。”
莲心满腔委屈:“奴婢没有......”
容悦亦帮腔道:“是夜莲心伺候在本宫殿中,如何能一早赶去你宫中?”
婉媃浅笑:“那么贵妃娘娘可有人证?”
“本宫......”容悦一时哑口,默了须臾镇静道:“何须人证?婉妃若执意说莲心来过你宫里,便要皇上连着臣妾宫中与莲心庑房一并搜过,如此便可求得问心无愧。”
皇上盛怒不减,命御前侍卫与内监一并将永和宫、承乾宫以及各宫宫女太监所住庑房一并细细搜查。
却此时,偏殿骤然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接生嬷嬷欢喜入内,跪地报道:“恭喜皇上,德嫔娘娘再添一名小阿哥!”
本是欢喜的事儿,可因着胤禶的薨逝,任谁面上也扬不起笑来。
嬷嬷见各位主子一脸默然,徐徐收敛脸上笑意:“德嫔娘娘费了好大的气力,人如今虽是无虞,可却昏厥过去。皇上可要去看看?”
皇上默了半晌,才缓缓起身,无声向偏殿行去。
婉媃望着皇上失落的背影,心下倏而一叹。
原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保得万民平安,却保不得自己子嗣周全,这个皇帝,他怕是做的极辛苦罢。
正想着,却听容悦不徐不缓吐了一句:“婉妃,你以为将此事攀扯上本宫,你便无虞了吗?到底人是死在你宫中,你如何也逃不过疏忽照料皇嗣的罪名。”
“你那人心是炭做的吗?胤禶何辜?你为着构陷我,竟连皇嗣也敢谋害?”
“婉妃,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可知污蔑本宫,是怎样的罪名?”
婉媃赫然起身,朝着容悦大步流星而去,趁其还未反应过来,狠狠一记耳光掴在她怡然自得的脸上:“原先以为命道不公,令你此生不得子嗣。如今瞧来,却是苍天有眼,一早便知晓了你是个娇兔的容貌豺狼的心!”
容悦勃然大怒,起身欲还手,却被凑上前来的云蝉一把擒住。莲心有心想要帮衬,可却被云蝉用力一把推在了地上。
容悦怒道:“你个贱婢,敢拦着本宫?”
话未落,便又生生受了婉媃一记耳光:“云蝉是极好的婢子,反倒是贵妃身旁的莲心,才是贱到了骨子里!贵妃有闲心在这说风凉话,不若想想该如何保全贱婢的性命!”
话落,怒而拂袖转身离去,独留容悦怔怔瘫坐在坐上,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莲心连忙起身护在容悦身侧,满面心疼道:“娘娘,婉妃如此,您大可拿出贵妃的位份压着的。如何能被她白白掌掴?”
容悦冷眼睇她一眼,捂着自己烧红的面颊愤愤道:“且瞧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婉媃入偏殿时,琳兰已然力竭睡下,皇上怀中正抱着新得的阿哥,可面上却未见丝毫的欢愉。
见婉媃凑上前来,悠悠道:“婉儿,朕又失去了一个孩子。遥想今日之景,与昔日承瑞承祥不出其二,皆是一人诞生,一人殁。是不是朕做错了,要得天如此惩罚?”
婉媃并未出声,唯有沉默相对。
她并不知该如何劝慰皇上。
稚子无辜,这样的事儿,莫说是皇上,便连她这个养母,亦是无法去面对的。
康熙十九年二月初五,五阿哥胤禶于长春宫薨逝,因幼殇未序齿。①
同日,德嫔乌雅琳兰于长春宫诞育皇十四子,皇上起名为‘祚’字,有着‘保佑’‘赐福’的意味蕴含其内。是为胤祚。②
那日天将破晓时,搜寻的侍卫才返回长春宫内。
彼时皇上、容悦与婉媃正围坐长春宫正殿之内,见侍卫领头之人乃为沈夜。
他面色肃然入内,见着三人先揖一礼,而后又以余光扫向婉媃,婉媃亦颔首示意。
不等皇上开口,沈夜便道:“皇上,毒物已于宫中搜查而出。”
皇上与容悦近乎异口同声道:“何处?”
沈夜将一暗绿色囊袋于怀中取出,沉声道:“此物已命太医验过,便是断肠草一味。乃微臣,于贵妃娘娘贴身宫婢,宫女莲心庑房搜查而出!”
闻听此话,容悦登时离座起身,指着沈夜斥道:“你空口白舌的诬陷什么?”
莲心瞧的那囊袋真切,自己对那物什再熟悉不过,原是自己亲手交给惠嫔玉汶,令她放在婉媃宫中的,何以......何以那物什会跑去自己的庑房?
她吓得冷汗涔涔而落,遽然跪地向皇上叩首道:“皇上,奴婢冤枉,那东西不是奴婢的,奴婢并未见过!”
婉媃冷笑道:“你不过是承乾宫一名婢子,御前侍卫哪里有闲心去冤枉你?”
容悦怒声辩驳道:“婉妃,定是你栽赃!”
婉媃鼻尖一嗤,冷道:“贵妃娘娘以为,臣妾会为着栽赃您宫中一名婢子,便赌上胤禶的性命?胤禶养在本宫膝下,莲心又是个什么东西?臣妾如此做,岂不是得不偿失?”
云蝉低声向呢喃道:“若说栽赃,奴婢瞧着倒像是贵妃娘娘要栽赃我们娘娘。”
容悦还欲辩驳,忽而听皇上沉声一叹,转首望龙颜,正冷眼瞧着她:“贵妃......”
一声唤罢,容悦登时跪地,涕泗横流道:“皇上,这事儿不是臣妾做下的。臣妾冤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