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众人意料当中一样,是夜,茹歌因着过人的美貌与身上独有的奇香,一举夺得皇上侧目,侍寝乾清宫。
次日,众嫔妃于承乾宫请安容悦时,便见梁九功匆匆来宣旨,皇上越级封了茹歌为答应,并拟立封号,是为良答应。
一旨宣毕,嫔妃们各个议论纷纷,满殿里登时弥漫出了一股子醋味。
荣嫔秀妍首当其冲,向着宣完旨的梁九功质问道:“婢子是怎样的出身?”
梁九功略有尴尬答了一句辛者库,登时人声更为鼎沸,珞馥更伏案而起,怒声道:“皇上是疯了吗?出了个德嫔还不够,如今又添了个良答应?我瞧着不若今年的选秀便将太子支在辛者库罢了。要皇上好好儿挑,选个够!”
琳兰闻言方要发作,却听婉媃冷笑一声,徐徐道:“珞贵人不要命了吗?皇上疯了?你那张嘴,倒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珞馥一时语塞,结巴道:“嫔妾......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见容悦清嗓咳了两声,又面色生怒瞧着自己,珞馥旋即收声,不敢言语。
从旁坐着的秀妍欲帮衬琳兰两句,于是打着圆场道:“皇上圣心如此,便是那人的福气。有福之人承恩不在家世,只是这个封号,未免有些不妥。良字,可为良配,不过是区区宫人出身,实在抬举了她。”
容悦闻言笑道:“荣嫔所言极是,承恩不在家世,皇上喜欢,便是赐了她更好的封号,咱们又能有什么异议呢?姐妹们同心同德,便是为着皇上的喜好,如今皇上欢喜,自然是咱们欢喜。今日这些话,要梁公公听着实在见笑,若是传入皇上耳畔,皇上可要觉着咱们悍妒,如此便不好了。”
“贵妃娘娘哪里的话。”梁九功打了个千儿赔笑道:“奴才不过是来宣旨,旨宣完了,这便告退。诸位小主们要说些什么,奴才老了,这耳朵不太灵光,自是听不真切的。”
人说完这一席话,便福礼告退。
一时间列席皆默然,倒是容悦悠悠瞧了一眼神色清明的婉媃,笑道:“怎么,瞧着婉妃不太欢喜?”
婉媃信手捏了个马奶葡萄进了,而后蹙眉摇头道了声酸,这才理了理腕上的玉镯,回道:“臣妾如何不欢喜?贵妃娘娘欢喜,臣妾便欢喜。臣妾瞧着良答应好生面善,昨日里想了半晌,才忆起是原先在贵妃娘娘宫中见着过。贵妃娘娘体恤皇上日理万机,巴巴儿的寻着女子进献给皇上,这份胸襟,臣妾望尘莫及。”
容悦不以为然道:“本宫怎听着婉妃这话里,一股子醋味?”
婉媃笑道:“哪里有醋味呢?只是瞧着皇上见着良答应时的欢喜样,怕是要稀罕上好一阵。臣妾是替娘娘可惜罢了。皇上一月里,十日宿在臣妾那儿,五日宿在德嫔那儿,其余的日子大半在乾清宫批阅奏折,余下四五日,还要照顾着惠嫔、荣嫔这些又子嗣的姐妹,到娘娘宫中闲坐的时日,本就少之又少。如今这般......”她口中轻啧两声,轻描淡写道:“怕是往后见着贵妃娘娘,总要生分了。”
容悦闻言也并不动怒,反倒怡然道:“婉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今有了良答应,瞧着你怕是要与本宫一样,成了皇上身旁的旧人了。也是,咱们都是马上三十年纪的‘半老徐娘’了,哪里比得上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春风满面?莫说是皇上,本宫见了年轻女子,亦是打心底里喜欢。”
琳兰细细瞧着容悦眼角的细纹,不住惋惜道:“也是,到底贵妃娘娘比婉妃娘娘年长些,如今眼位都蔓了细纹,嫔妾瞧着,实在是痛心。”
自入了二十五的年纪,容悦便极为注重自己的容貌。
每每入夜,都是要取了太医院独独为她秘制的‘神仙玉女粉’匀面,取黑芝麻磨浆篦发以求华发不生,又取蛋清敷面防止衰老。
做完这些细巧功夫,人才肯安然入睡。
如今自己,眼角竟已然生了细纹吗?
待诸人散去,容悦独座妆台良久,对镜自照,果然见极细的鱼纹蔓延在眼尾之上,以脂粉敷之,人只要表情稍大些,便会卡出白色的细纹,甚是难看。
本是极微小的缺憾,却在细细打量之后被无限放大。
以至于她只要一望铜镜,便不自觉将目光凝在眼尾处。
雀珍奉了一盅血燕供容悦食着,容悦进不了两口便问:“你瞧着,本宫是老了吗?”
雀珍忙矢口否道:“娘娘风华正茂,哪里会老?”
容悦以指腹轻轻点在自己的眼尾,无限喟叹道:“你无需哄骗本宫。太医原先便说过,未生养过的女子,本就易老。翻过念头去,本宫便二十八岁了。瞧着那些太妃太嫔们,一个个四十出头的年岁,便已然满头华发,本宫这心里,实在害怕。”
正伤情感慨着,殿外双福来报,说是茹歌刚行了册封,如今正来向她请安。
容悦即刻收了伤情,面色端然出了寝殿,于上首位端坐着。
茹歌来时,簪金带银,一副小人得知的模样。
不知为何,容悦瞧着她那张白璧无瑕的脸,心下旋即有怒意升腾。
见着茹歌笑意盈盈跪地,行六肃三跪三拜大礼,便道:“如今不过是封了答应,你便珠玉满头的。来日里封了贵妃、封了嫔,你又要如何?皇上最不喜奢靡,你这样的打扮要皇上瞧了去,怕是宠爱未定,已然要被厌弃。”
茹歌自乾清宫来,这些首饰皆是皇上赏赐,如何会有容悦口中那些事儿?
细想便知,乃是容悦瞧着自己锋芒太盛,心生芥蒂。
她原是极聪明的人,听了容悦这一句训斥,连忙将满头珠翠卸下,只以一根素银簪子将头发松松绾起,诺声道:“贵妃娘娘教训的是,奴婢......嫔妾知错。”
可人生得漂亮,如何是卸了粉饰便能遮掩的?容悦瞧她不戴珠翠却愈发显得出水芙蓉,心下更气,只愤愤问道:“皇上分了你何宫住着?”
茹歌恭谨回道:“本是分了,嫔妾惦记着贵妃娘娘,便自请入了承乾宫偏殿住着。”
容悦闷哼一声,语气生硬道:“皇上可当真看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