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喜翠一夜无眠,次日一早,茹歌还在庑房里睡着,门外便闹出了动静。
当值的嬷嬷用力拍打着庑房房门,喜翠落地启之,嬷嬷一把将她推开,冲庑房内喊道:“可有人见着了卫倩儿?”
喜翠略有心虚,忙道:“并......并未。”
茹歌亦抬了眼皮瞧嬷嬷一眼,默然摇头。
“人不见了!快起来帮着寻!”
撂下这一句,嬷嬷便匆匆离去。
喜翠忙闭上房门,喘着粗气向茹歌问道:“怎么办?怎么办?倩儿身份是咱们里头最为尊贵的,若是上头的人死命要将事儿查清楚,早晚会牵扯到咱们身上去的!”
“你慌什么?”茹歌懒懒起身,行至桌前倒了一盏温水,饮毕才道:“她平日里最忌与咱们打交道,且昨夜又无人瞧见,有什么可怕的?何况,过了今日,这事儿便再无人问及了。”
喜翠狐疑道:“茹歌,你在说些什么?”
茹歌指尖徐徐敲击着杯璧,轻笑道:“无事,无事。”
辛者库宫人将这地界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愣是寻不见任何卫倩儿踪影,活脱脱的人,竟就这般消失了。
嬷嬷本欲将这事儿报给内务府时,偏巧容悦宫中的掌事太监双福来报,只说这事儿不必再深究,原是卫倩儿的身份有假,茹歌才是阿布鼐的生女,而卫倩儿不过是内务府记档出了问题。
混淆身份混入宫中,本就是杀头的死罪,如今人即已寻不见了,这事儿便就此作罢。
若是人寻出来了,保不齐还会牵连辛者库上下一个查人不利的罪名。
嬷嬷吓得忙应和着,只说辛者库从未有过卫倩儿这人。
至此,茹歌便冠了卫姓,人人见了她毕恭毕敬,比之昔日对着卫倩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日,容悦请了辛者库的宫人入承乾宫修剪花卉,茹歌自然亦列在此。
入了承乾宫,人便欢喜往正殿向容悦请安。
彼时伺候在容悦身旁的,已然是从前与莲心一并伺候容悦的雀珍。
见着雀珍伺候容悦恭谨,容悦亦待她有几分和颜,茹歌便知,如今的雀珍,已然替代了昔日莲心的位置,不禁对这个昔日不起眼的婢子有几分刮目相看。
容悦信手取了一桂花糕进了两口,见茹歌仍跪着,才道:“卫氏,平身吧。”
茹歌欢喜起身,满腹恭维话语:“娘娘果真雷厉风行,那贱婢才没了音讯,娘娘的好消息,便来了。”
“女儿本就不中用,出身再高贵,生得貌若无盐,只知在辛者库颐指气使为母家惹事儿,这样的女儿,要来作甚?”容悦说着,似是联想到了昔日父亲佟国维的那份绝情信,心中不免一痛:“本宫已然将这事儿全盘告知了卫倩儿的姨夫,他闻听本宫愿意扶持你为后妃,自然欢喜。只是死了外甥女,人到底有几分神殇。但这神殇与他满门荣辱比起来,何足挂齿?”
茹歌娇笑道:“奴婢跟了娘娘,算得良禽择木而栖,寻得好主了。”
容悦命雀珍与寝殿内取了一袭轻盈飘逸的广袖流仙裙,水蓝色裙裾清冷如寒露的在风中漾出深深浅浅的涟漪,直叫茹歌看呆了神。
容悦瞧着茹歌呆滞神往的模样,微笑道:“可喜欢?”
茹歌连连颔首道:“这样好的衣衫,奴婢从前见都未见过。远远儿瞧着波光粼粼,似是一弯西湖池水尽数跃于其上。”
“换上,本宫瞧瞧。”
茹歌退入内室将广袖流仙裙换上身,如碧泉的蓝色衣袍,宽广的长袖口绣着一纹漫霞归云图,裙角随她步动而凌乱飞舞,若洛神现世,披水上身。
她折纤腰微步前行,至了容悦身前微一欠身福礼,因着怕弄脏了衣衫动作十分拘谨,反倒添了几分美意。
容悦细细打量着茹歌,肤若凝脂柔光滑嫩,口若朱丹不点而赤娇艳若滴。
鬓边两缕发丝随动作轻柔漂浮于面上,一双灵动眼眸慧黠转动,含笑定在容悦身上。
容悦微笑颔首,心头旋即便多了几分笃定,这样的女子,皇上定然爱不释手。
而她,也将会是自己制衡婉媃,最有利的一枚棋子。
若是皇上一朝宠幸于她,继而冷了婉媃,那么她这许多年念着的情谊,便若流水而逝,荡然无存。
世上哪有男子不喜欢貌美女子的呢?
茹歌便是这样一个,承载了世上所有男人对女人憧憬的奇女子。
三日后便是皇上的万寿节,席间觥筹交错莺歌燕语。
容悦安排着茹歌,于最末的一场洛神舞中登场。
彼时茹歌以纱覆面,一众舞女将其夹在其中,她不擅舞,人只端然在舞女中立着,岿然不动。
一舞毕,众人的目光反倒齐齐投在了茹歌身上。
皇上亦奇问道:“中间那舞姬,何以只孤孤站着?”
茹歌闻言旋即跪地,有条不紊回道:“回皇上的话,这一曲舞名曰洛神舞,曹植洛神赋中有曰‘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奴婢这一舞,便是仿着昔日曹植初见洛神时的景象。奴婢以为,洛神岿然不动,独独立着,亦可令曹植瞩目。于是效而仿之,还请皇上恕罪。”
珞馥满面鄙夷睇她一眼,呛声道:“荒谬。你一个贱婢,也敢与洛神比肩?瞧着你面带素纱,怕是个貌若无盐的丑妇,以奇技淫巧,想着引得皇上瞩目罢了。”
宜嫔柔嘉亦道:“嫔妾瞧着,便该将人即刻拖下去掌嘴,瞧她还能说出这许多淫言秽语来。”
众人一言一语讥讽着,独婉媃目光凝在皇上面庞之上。
她瞧着皇上唇角微扬,似有笑意,便知面前这女子,定是勾起了皇上十足的好奇。
果然如她所想,下一刻,皇上便沉声道:“取了面纱。”
茹歌诺声应下,徐徐将面纱取下。
而她的容颜,亦在卸下面纱之时展露无余。
众嫔妃登时默声,婉媃亦不禁暗叹,这样美艳的女子,便是昔日长姐,也难以与之比肩。
再侧目瞧皇上时,人果然瞳孔微微放大,目光凝在茹歌面上,瞧的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