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等是在延禧宫听见了承乾宫内有宫女惨叫之声才闻讯赶来,现下皇上正在御门听政,承乾宫与延禧宫一墙之隔,离乾清宫脚程也不算远,如今承乾宫门外已然集聚了一众探热闹的奴才,若是这宫里再闹出点动静,等奴才们议论起来下朝传到朝臣们耳中,皇后娘娘要让朝臣们如何看待皇上?后宫不宁则前朝不宁,皇后娘娘这是在给自己招惹麻烦。”
皇后神色一凛,凝眉斜视婉媃一眼,道:“娴嫔涉事祸及龙嗣,于国祚有弊,本宫不过是履行中宫的职责,替圣上查明祸事始末。且不过是对宫女动了刑罚,又怎会落得婉贵人口中令后宫不宁的罪责?”
“皇后娘娘此举,嫔妾等心中自然拜服。可嫔妾如何想真的要紧吗?”婉媃指了指莲心红肿滴血的手指,问道:“承乾宫里传出如此凄厉惨叫,谁人可分辨那声音是娴嫔娘娘的,还是她宫中宫女的?甬道上那么些个奴才可都瞧见皇后您的凤轿就停在承乾宫门外,奴才们议论起来,自然是挑着玄乎的说。娘娘若不信臣妾所言,可派清月姑姑探首出门一瞧,现下门口怕还围着一堆等着看热闹的宫人呢。”
皇后向清月使了个眼色,清月领了意思快步出了承乾宫门,片刻功夫,便听她声音在门外响起:“一个个惫懒耍滑在这杵着作甚,再不散去仔细皇后娘娘责罚。”
清月脚步急促返回承乾宫回了皇后的话,门外确是聚集了为数不少的奴才对着宫内所生之事评头论足。
皇后静默片刻,手中挥着娟子起了身:“那便将莲心发落到慎刑司,本宫亲自盯着刑官审问她就是了。原也是想着她是跟着娴嫔入宫的身份贵重些,本宫略施小戒她若肯松口也就罢了。若发落到慎刑司那些刑官手中,她这般身娇肉贵,怕是还未开口,这条命都要折在里头去。”
她面色平淡如水越过容悦向着婉媃走来,眉目舒展一笑:“婉贵人,本宫这般安排可还妥帖?”
婉媃福一福礼,恭敬道:“皇后娘娘贤明。”
容悦见莲心粗喘了几声又昏了过去,垮着步子到了皇后身前一把握住皇后衣袖,一双秋水恬静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戚戚道:“皇后娘娘,莲心那副模样已是招不住刑罚了,臣妾求您开恩,留她条活路吧......”
清月撕扯着容悦的臂膀,将她的手从皇后衣袖上挪开:“一个粗使的奴婢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娴嫔娘娘,奴婢劝您还是安心静养好自己的身子,保不齐哪日这刑罚就要落在自己头上了也未可知啊。”
争执之时,承乾宫外入了一年长嬷嬷,侍卫上前阻拦却被那老嬷嬷一声喝退,老远肃声了句‘传太皇太后口谕’。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请了那嬷嬷入内。
“太皇太后传皇后娘娘入慈宁宫侍疾,娘娘即刻便动身罢。”
皇后不多言语,应下旨意又命清月欢喜迎了嬷嬷离去,而后脸色微变,谨慎道:“慈宁宫离这儿可远着,老祖宗消息倒是灵通。”她心思缜密,又见慧嫔神色闪烁,旋即便知是她着人向太皇太后通的风。
她走到慧嫔身旁,目光犀利捕捉着她闪躲的眼神,铁青着脸道:“慧嫔,你长进不少。”
慧嫔低垂眉眼,诺诺回了句皇后谬赞。
皇后峨眉扬起,在清月搀扶下一面向宫外走着,一面口中交代:“康福寿,即刻将人带去慎刑司。皇上口谕禁足娴嫔,闲杂人等也一并请出去。”
康福寿打了个千儿躬身应下,摆起谱来一挥净鞭,命侍卫将莲心拖去慎刑司。
容悦不忍上前阻拦,却被康福寿一把推开,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康福寿似笑非笑沉声道:“娴嫔娘娘莫要失了分寸,皇后娘娘的懿旨,奴才不过照办就是了。”
见容悦手掌与地面摩擦破了皮,婉媃急忙跑到她身旁俯身将她扶起,将她的手掌捧在自己手心,轻轻哈着气为其舒缓痛感。
“婉媃,我心里实在害怕。”容悦见婉媃护着自己,心中惊悸委屈一瞬翻涌而出,眼中含了半晌的泪再也忍不住恣肆而落:“那事实非我所为,可我也不知到底是谁要陷害于我。”她紧握婉媃的手拼命摇头:“皇上会查清楚,会信我的是不是?”
婉媃看她目中泪光盈盈,蹙着眉头瞧着自己渴望在自己口中得到肯定的回复。
可皇上的心性她又如何能得知,现下也唯有先安抚容悦的情绪让她顾全自己。
二人短促说了几句,站在一旁的康福寿又不耐烦道:“婉贵人,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您同慧嫔也早些离去,您莫要让奴才为难。”
“糊涂东西。”慧嫔一向温婉,此刻许是见容悦可怜也不免对咄咄逼人的奴才生了怒意:“皇上圣旨是不许任何人探视娴嫔,皇后娘娘如此阵仗入宫逼供,她是得了皇上的口谕吗?”
“这......”
康福寿吞吐,慧嫔面色一样不屑道:“即是没有,她倒能大过皇上去,在这承乾宫里肆意妄为?如今太皇太后得知此事,即刻唤走皇后已是表明不满。外面那么些个奴才围着,紫禁城的闲话向来都是随着风传着,你以为皇上能不知道?若皇上下朝闻讯赶来见你站在承乾宫这地界儿,依你看皇上是会先责罚我们,还是先处置了你这违抗圣旨目无尊上的奴才!?”
慧嫔所言虽刺耳但也不无道理,如今皇后都走了,康福寿一人还留在承乾宫内,若等下皇上真来了此处,盛怒之下即便要了他的命皇后也不敢置喙。
他顿了片刻,肥硕面孔挤出一个油腻笑容,灰溜带着人跑了。
婉媃与慧嫔眼色交接,点头示意以示谢意。
她揽着身子不住发抖的容悦,将她送回亲殿内,又同慧嫔一并整理了床铺搀扶她睡下。
屋外雾霭初散,秋色潋滟,恰似一副锦绣画卷,初初绽放华彩。
贴着容悦榻边儿新供着的翠菊开的正艳,花瓣抵着湖蓝色的银纱帐,更显清亮通透。
只是榻上所卧之人,满面愁容泫然欲泣,是极不衬景的。
容悦明眸紧闭,眼角不时三两地泪划过浸在艳瑰软枕上,慧嫔嘴上一直劝慰,让她看开些,放宽了心的相信皇上。
唯婉媃沉默了良久,才附在她耳畔,以极缓的柔声呢喃了一句:
“姐姐放心,我定会救你出这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