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嬷嬷家中被满门灭门的事儿由着内监传入了容悦耳中,令她震惊不已。
遂私下里命宫外探子去查,这事儿到底为何人所做。
可奈何一把火将屋子烧了个虚无,莫说是她,即便是大理寺的官员亦查不出丝毫头绪来。
正如她所担忧那般,婉媃被禁,接生嬷嬷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会令旁人想着是有人欲灭口,永绝后患。
而这样的想法,皇上亦有。
原本在这事儿之前皇上还常入承乾宫来瞧她,也因着婉媃的失宠,茹歌正值新孕,使得容悦备受皇上关怀。
可如今,承乾宫也算是被皇上彻底冷落下来。
这一日晨起,六宫请安毕,茹歌见着容悦满面忧思,于是进言道:“娘娘,那人死了便死了,如今牵扯那事儿的人已然死了个干净,便是要查也查不出眉头来。皇上虽说疑心娘娘,可没个实证,到底也不敢拿您怎么样。”
“你懂什么?皇上疑心本宫,便是信了婉嫔。若这事儿没个定论,且瞧着婉嫔没几日便要从长春宫里爬出来。”
容悦说着,满面讥讽瞥了茹歌一眼:“等她出来了,还能有你如今这风光日子吗?”
“娘娘所言极是,皇上对着婉嫔,到底是与对着嫔妾不同。”茹歌轻巧一笑,又道:“可即便再钟情于她,皇上也总有自己的弱点。”
“弱点?”容悦问道:“你所言为何?”
茹歌道:“也不止是皇上的弱点,这全天下的男人,都有着这样的弱点。”她徐徐起身,婀娜着步子行至容悦耳畔,附耳低语一句,登时换得容悦上扬的唇角。
另一头,长春宫因沈夜那日闹了一番,人又日日守在宫外,婉媃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瞧着离午膳还有一会子时日,便至了庭院闲游须臾,瞧正遇着了从偏殿而出的万琉哈嫏婧。
她本是略得皇上喜爱的女子,奈何因着婉媃失宠,长春宫被禁,她日日连着出宫也得寻了宫人去报给容悦,得了允许才可。
如此,更莫要说侍寝一事了。
人见着婉媃到底还算恭谨一福礼,可面上含着的些许不豫亦是显而易见。
方要出宫,便被婉媃一声唤住:“嫏常在这是要去何处?”
嫏婧驻足,默了须臾才道:“贵妃娘娘吩咐六宫,入承乾宫共商事宜。”
“事宜?”婉媃凝眉奇道:“晨起问安你方回了长春宫,这会子又是何事宣的这样急?”
嫏婧摇头道:“嫔妾也不甚知晓,只听宫人说嘴了一句,似是因着要添新人的事儿。”
新人......
是啊,自嫏婧、君若、毓宛三人中选入宫,如今已至了三年选秀之期。
这后宫的嫔妃愈发多,也愈发热闹起来。
可这样的热闹,背后含着多少不见血光的锋芒,谁人又能得知呢?
与嫏婧闲聊了片刻,便吩咐她快些赶去承乾宫,莫要耽误了时辰。
嫏婧前脚方踏出宫门,后脚便见三两御膳房内监端着几盘子鸡鸭鱼肉入内,径直将那菜放入了正殿之中。
人要离去时,婉媃才将人叫住,问道:“可是皇上吩咐你们如此?”
内监相识摇头,急促退下。
正疑惑着如何会有这般丰盛的午膳,便听着伺候在殿内的云蝉立在宫门口,欣喜道:“娘娘,今儿送来都是些可口的,趁着热乎劲儿您快些用膳罢。”
入内,见桌上整齐摆放着的三碟热菜,一碟凉菜,四个白面馒头,婉媃略有狐疑取了银针来一一试之,见银针并未发黑,反倒奇道:“这瞧着......”
云蝉夹了一筷鱼肉置于婉媃面前碗碟之中:“想是那些奴才瞧见了沈大人的厉害,沈大人是皇上身边儿的人,得他照拂,何人还敢怠慢娘娘?”
婉媃迟迟不肯下筷,又思忖了须臾,才恍然大悟道:“你瞧着这哪里像是御膳房做给嫔妃的吃食?倒像是御前一等侍卫的。”她话落,吩咐云蝉与霜若先进着,自己则徐步出宫,贴在宫门缝隙处向外望着。
却见沈夜正蹲在红墙根底下,手中捏着两个发黄的窝头,就着一叠凉拌金针正狼吞虎咽着。
她这才明白,哪里又是皇上惦记着自己日子过得安稳不安稳?
她宫中那样的吃食,想来是沈夜以自己的用度,换了她的用度去。
且那样的菜式,应还是疏通过御膳房的人,才能做得如此鲜香味美。
她在宫门里怔怔瞧着,见换职的侍卫皆散去进膳,唯余沈夜一人守在宫门口,于是轻声唤道:“沈大人,沈大人。”
沈夜闻声环顾了四周一圈,这才与门缝后的一双雪亮眸子对上。
他心中一惊,略有局促想将手中的窝头藏于身后,却听婉媃打趣道:“别藏着了,该瞧的早就瞧见。”
他面色有些尴尬,遽然一笑将那窝头置在摆在地上的菜盘里,拍了拍手向宫门行去。
“用膳的时候,娘娘怎出来了?”
婉媃定定看他一眼,沉声道:“你用你的吃食换了本宫的,要本宫如何能进的安心?”
沈夜面色疏朗,颇有几分无谓摆手道:“有什么,从前初入宫时吃的连那窝头也不如,如今怎却挑剔了起来?娘娘自幼养尊处优,哪里能吃那些粗贱粮食?”
婉媃默然片刻,冲他微一颔首:“多谢你。”
被她如此一说,沈夜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面颊微红搔一搔后脑,耸肩笑道:“嗨,谢什么?小时候在娘娘府邸,白吃白喝了那么些时日还不够吗?”
“如此说,大人少时在府邸里贪吃的那些个珍珠丸子,可还记得?”婉媃隐秘一笑,摇头叹道:“夜半儿里入了小厨房,将整碟余下的丸子倒入腹中。第二日上吐下泻,阿玛责问,倒还会说嘴,怨在了老鼠身上。”
沈夜拍了拍宫门,忆起往事羞愧道:“娘娘可别拿微臣打趣了罢。”
婉媃亦拍了拍宫门回应道:“不打趣,与你说紧要的。明日,这些吃食便莫要再送了。”
“为何?可是不合娘娘胃口?”
婉媃摇头笑道:“并非如此,而是大人要送,便送予本宫一样旁的顶好物什。”
话罢,她唇齿紧贴着门缝,压低了声音,冲沈夜浅声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