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封六宫典礼后,过不了几日便赶着年节。因着是前朝后宫同喜的年头,三藩平定,百姓安居乐业,宫中喜闹的氛围倒是一日也没停下。
日日的杂耍、歌舞、开戏,一直延续到了元宵节后,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然后喜乐过后,仍有血腥之事。
康熙二十一年正月,皇上命将吴三桂骸骨分发各省,吴世璠首级由刑部悬挂示众,其死党夏国相凌迟处死,巴养元等五人立斩枭示。
如此,三藩之乱彻底平定,大清复一番欣欣向荣景象,百姓安居乐业,一时间民间多有诵赞皇上的民谣流传。
元宵节后,京城的天气逐渐升温暖和起来,除却承乾宫外,其余宫室皆已去了暖炉炭盆。
最先头里的春色,尤要从御花园算起。
这一日云蝉择了几株新鲜的迎春花回来,仔细插在寝殿的青玉花樽里。
婉媃奇望了许久,待她忙完才道:“今年的迎春花怎开得这样早?”
云蝉捧着青玉花樽至婉媃身前,供她细细赏着:“去冬雪水多,开春回暖又快,花儿自然要盛得比以往早些。娘娘没见,方才奴婢路过御花园时,那满院子竟都惹了蝶来。”
婉媃抚摸着迎春花枝,凑鼻上前怡然嗅了嗅,微笑道:“本宫记着德妃是喜欢吃些鲜花饼的,她孕中贪嘴,明日你带几个宫女去御花园选些新开的花入膳罢。”
云蝉应声诺下,很快又笑:“德妃娘娘每每成孕便尤为贪嘴,近几日娘娘吩咐奴婢去她宫里送些布料已备着皇嗣诞生之际来做衣裳,奴婢每每去时,德妃娘娘都是坐在膳桌旁的。”
婉媃‘噗嗤’一声笑艳了:“也是奇了,日日用那么多也不见她哪里胖了。瞧着小腹也不似从前有孕时那般浑圆。”
云蝉附和道:“可不是,莫不说德妃娘娘是有孕的,那吃食咱们下了肚,还不知得圆润成什么模样。”
婉媃笑道:“左右今日闲来无事,你便同本宫走一遭吧。把这迎春花也拿着,给琳兰沾沾春气。她护着孩子,日日闷在永和宫,可无聊的紧。”
云蝉答应着拿了花樽,侍奉着婉媃乘轿去了。
虽说没几日便要与琳兰见上一面,她孕中不方便走动,多时婉媃来宫中瞧她,可是今日见到的时候,见着她身量纤纤仍是不觉吓了一跳。
人都道有了身孕的女子会胖起来,可瞧着琳兰怀这一胎,倒像是将母亲的精血一并过给了孩子去,任凭日日进再多的吃食,人也总是消瘦的紧。
原本就轻盈的身形如今活成了一副骨架,只小腹微微隆起,倒尖儿的美人面也干巴巴突出了颧骨,直叫人见了心疼。
来时正见她坐在膳桌前,流水似的吃食在膳盘里供着,望去艳红一片,尽是些新鲜刮辣的吃食,闻着便呛鼻。
琳兰见着婉媃亲切唤了一句姐姐,忙命飞燕挪了长凳来邀婉媃同食。
婉媃也不推脱入座,人方坐定,取了竹筷拨弄了几筷面前菜式,蹙眉道:“虽说你孕中多食些海味于孩子是有益,可这样鲜香的食材配着这些个红青辣子,可不是要喧宾夺主食不知味?再者你如此吃,肠胃受得住吗?”
琳兰也不顾理会她,夹起一块鲜嫩鱼肉含在口中进了,嘴角微翘道:“总觉着口里无味,老想着这样鲜辣的吃食,便吩咐御膳房日日送来。人都说酸儿辣女,瞧着这一胎,怕是个公主罢。”
婉媃喝了口飞燕供给她的红枣汤,而后凑前些摸了摸琳兰的小腹,笑道:“阿哥得了两个,若是个公主也是极好的。皇上膝下本就多男少女,瞧着荣妃的二公主就很得皇上喜欢呢。”
琳兰应下这话,又夹了几筷去壳去线的红虾递给婉媃:“姐姐且尝尝,这虾子是最少辣的,姐姐应能食得。”
见她进的香,婉媃亦进了一筷,可尚未咀嚼,却被呛得咳声连连。
云蝉见状忙取了绢子来伺候着婉媃将方才进下去的虾肉吐在上头,又伺候着端了碗清水来给她漱口:“德妃娘娘,咱们娘娘素日是甚少食辣的。”
“原是我糊涂,混忘了这事儿去。”琳兰放下筷子,招呼着飞燕将菜品挪下去,也省得婉媃立在寝殿里总闻着一股子辣味呛鼻。
婉媃缓过了神来含笑拦道:“罢了,闻着久了也习惯了。重要的是你,这般消瘦,好容易有了胃口,合该多进些。”
“哪里是好容易有了胃口。”飞燕从旁打趣道:“贵妃娘娘不知道,像这样的吃食,我们娘娘一日能进三桌呢。”
“三桌?”婉媃微微吃了一惊:“你不怕撑着吗?”
琳兰微微垂眸,略有些羞涩笑道:“虽是进的多,可总是觉着胃里空落落的。”说着,又夹了一筷碎了壳的花螺。
还未入口中,却被婉媃一筷自掸落在桌上:“你进这样多还如此纤瘦,私心里不觉着奇怪?”
琳兰默了须臾摇一摇头,发髻边的百子石榴圆铛垂落的流苏轻巧搭在她面颊上,她用手一篦,才道:“都是要试膳内监们一一用过才送到我嘴边,也寻了院判瞧过,皆是无毒,并无不妥。”
虽如此说,可在宫中遭人算计久了,总是凡事都要多个心眼,于是令琳兰先莫要再食,且等白长卿来瞧过无虞再做定夺。
得召的白长卿很快入了永和宫,见着一桌子辣味也是呛了个满鼻。
在得知婉媃疑虑后,他先以清水洗尽了海味之上的辣椒,而后细闻细验,银针探之,直至入宫详品后才道无虞。
琳兰只说婉媃多心,加之与婉媃说了这么会子话也侯了白长卿半晌,吃食自然是要凉了下去,于是索性吩咐飞燕将东西都端出去。
正此时,婉媃瞧见白长卿先前泡在清水中的那片鱼肉似有了异样,于是命云蝉将那盏清水捧到自己面前来,以筷轻戳,鱼肉登时碎成了粉糜。
婉媃惊道:“怎么会这样?”
白长卿上前再探,又取了盏中清水进了一口,而后蹙眉思忖须臾,神色即刻紧张起来:“是树胶。”
“树胶?”
白长卿面色愈发难看,将一众众菜品皆放入清水中,果不其然,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吃食皆化为粉糜。
琳兰急急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好好儿的鱼虾一味,怎会成了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