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格外晃眼,长春宫的修葺事日以继夜,更依着婉媃的喜好,着意添了许多辛夷树栽种在庭院内。
自婉媃搬入永和宫后,永和宫的差事便成了合宫上下最为紧要的差事,无人敢怠慢分毫。
是日婉媃与琳兰正共进着午膳,忽而闻听伺候在一旁的进礼正同云蝉、霜若、飞燕说嘴着什么,于是一奇问道:“怎么了?”
进礼福礼回话:“娘娘,前朝出事儿了。皇上不欲再忍郑克臧①,虽是前朝反对攻打台湾的朝臣居多,可奈何皇上盛怒,已然决定要挥军南下,以武力收复台湾!”
婉媃进了一口什锦海鲜烩豆腐熬煮浓稠的汤汁,笑道:“他那是找死,还以为自己有着他祖父郑成功②又或是父亲郑经③的能耐,前年里他父亲郑经返台后,纵情酒色,怠闻军政,将台湾事务均委与他与大臣陈永华。后来纵欲过度年仅四十骤然暴毙,郑克臧继位后台湾便躁动不安。那时皇上已然动了杀意,他倒浑然不自知如今时局为何,频频作死。”
琳兰听二人闲话一头雾水,于是问道:“姐姐说些什么,那郑克臧又是何人?”
婉媃轻巧一笑,摇头道:“丧门犬罢了。”话落又问进礼:“可打听了,皇上欲派何人去伐?”
“同安总兵、福建水师提督,施琅④。”
婉媃颔首道:“闻听那人是个狠辣的,要他去治一治郑氏也好。台湾本就是咱们大清的地界儿,离了大清,不过一个区区孤岛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朝廷给了他们那样的好儿仍不肯归降,瞧着倒是贱骨子受惯了那些黄毛绿眼洋人的侵略,不打不舒坦。”(emm,赶着国庆七十周年让女主也爱个国哈哈哈哈~~)
琳兰见婉媃同进礼说得起劲,自己对政事一窍不通,于是躲懒只说自己食饱了,想着去阿哥所瞧一瞧胤祚。
入阿哥所时,胤祚睡得正香甜,他如今三岁的年纪,是即将要入尚书房去读课的年岁了。
日前琳兰向皇上求过一句,想要孩子离了阿哥所养在婉媃膝下,奈何婉媃此时有孕新喜,这事儿一来二去,也就耽误下来了。
他与胤禛同是自己所出的孩子,可胤祚比起胤禛来,倒要同自己亲昵许多。
前些时日,偶一日去尚书房寻了正要方课的胤禛,他见着自己直视微福一礼道声请额娘安,而后急急跟着嬷嬷便赶回了承乾宫。
日日对着容悦倒是亲近,一口一个母亲母亲的喊着,听得琳兰心头甚不是滋味。
到底是自幼养在容悦身旁的孩子,对着容悦,比自己亲近也是寻常。
只盼着孩子早日长大,挪出承乾宫于京城开府,便熬出头了。
正细想着这些事儿,忽而闻听偏殿有了动静,于是插着腰肢去瞧,见是毓宛正守在胤佑榻前,黯然垂泪。
琳兰瞥了一眼胤佑的右足,虽已然正骨愈合,可脚腕处总是落下了难看的疤痕,如今是同胤祚差不多的年纪,可却连路都走不利索。
双脚勉强支撑站立,也至多不多半刻钟便要倒地,为着学步摔得一身青紫,实在可怜。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天家皇子,生来肩上的重担比之寻常人家不知要重上多少。
脚跛则不能习武,满人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弃武从文,那与废物又有何区别?
琳兰命飞燕在殿外候着自己,独独一人悄声入内,立在毓宛身后轻言一句:“毓贵人午憩的时候怎来了阿哥所?”
毓宛一惊,回首见是琳兰,忙拭去泪渍,恭谨拜道:“嫔妾请德妃娘娘安,左右午后睡不踏实,便来瞧瞧胤佑。”
琳兰看了胤佑一眼,摇头道:“还是与从前一样吗?”
毓宛眼眶微红,颔首不语。
为人母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呢?只可惜她这个糊涂额娘,至今还不知是何人害了她健全的孩子。
想至此,琳兰轻叹一声,小心翼翼提醒道:“你来阿哥所,皇贵妃知道吗?”
“皇贵妃娘娘如今有孕,哪里顾得上嫔妾?”
“是了,你与皇贵妃同住,良贵人与你也不睦,你可得仔细着点。”说着,将毓宛拉倒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可别怪着本宫没提醒你,日后来见七阿哥,可要避讳着皇贵妃。”
毓宛奇道:“这是为何?”
“孩子缘何成了这幅模样,你心里当真半点不存疑?”
见琳兰欲言又止,毓宛追问:“当日这事儿了断的蹊跷,嫔妾本以为是婉贵妃所为,可瞧着她甚是疼爱孩子,总不至于。嫔妾实在想不通,是何人要害了嫔妾的孩子。”
琳兰短叹一声,无限怜惜道:“你且仔细想想,这孩子若是平安诞下,以当日的情况,多半是要养在婉贵妃膝下的。若婉贵妃得了这个孩子,你必然要与她亲近,这事儿最碍着谁的面子,贵人心中无数吗?”
毓宛思忖片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
琳兰冷笑道:“昔日贵妃已被降位禁足,若这事儿是她所为,她怎还会去灭了替你接生的嬷嬷满门?如此岂不是多此一举?可你细想想,后宫女眷之中,又有何人有那样大的本事,可以在宫外肆意妄为?”
毓宛微微低垂了头,含恨道:“是皇贵妃!是她对不对?”
琳兰食指放于唇间,轻嘘一声,摇头道:“本宫只与你说这事儿,至于是谁,你心里有数就成,不必告诉本宫。”
她俯下身,轻轻抚摸着胤佑稚嫩的脸颊:“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想一想也是可怜。若是本宫的孩子为人所害,方出生便被生生折断了足去,本宫必要那人不得好报!怀胎十月的辛苦,怎能容旁人肆意糟践?”
话落,但听身后立着的毓宛紧咬皓齿,从齿缝中迸出一句话来:“是不能容旁人糟践!有什么错事也该向着我来,为何要断送了胤佑的一生?”
琳兰起身在她肩胛上轻轻一拍,无限喟叹道:“好生照顾好胤佑,你这个做额娘的,可不能让他失望。”
毓宛双手有些局促揉弄着氅衣下摆,冷道:“自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