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在乎!”白长卿口吻愈发绝望,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蔓延他周身,他死死咬住下唇,面目狰狞道:“我答应过你,要八抬大轿迎你入门,让你做堂堂正正的白夫人!我答应过你,要给你最好的生活!我答应过你许多,可是......”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嘶力竭道:“可是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是个废人,我是个废人呐!值得吗婵儿?你跟着我值得吗?不值得......你还年轻,你可以拥有完整的人生!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成吗?”
云蝉满眼心疼,将他手紧紧攥在自己手中:“值得,你不是我,你如何会知道我的心思?白长卿你给我听好!只要是你,无论在宫里还是在宫外,能与你朝夕相处,那日子便过成了日子,再不似从前那般,活成了一口乏味的枯井。”
这样的言语,仿若是丢了烧红的炭入了殿外的雪堆里,即刻将寒意全数消散了去。
白长卿再不恸哭挣扎,只静静看着云蝉,良久,道一句:“左右这一生我是对不住你的,若你愿意,这一生,下一世,我都陪着你。婵儿,可别哭了罢。你知道,我最是见不得你哭。”
云蝉郑重颔首,抹去泪渍后又向婉媃叩首三拜:“还请娘娘成全奴婢!”
“你自己想清楚了就成,本宫自然会成全你们。”她说着,将云蝉的手与白长卿的手紧紧拢在一起,沉声道:“白长卿,你记着本宫一句话。只要是好男人,缺点儿什么多点儿什么,原不是紧要事儿。本宫会替你们求了皇上的旨意,赐你二人结为对食连理,并将长春宫西偏殿择为你二人居室。”
偏殿唯有皇帝嫔妃可居,婉媃此说虽是天大的恩赐,可叫云蝉与白长卿如何承受得起?于是连连推脱,婉媃则轻巧一笑道:“皇上赐了本宫独居长春宫,那偏殿空着也是空着,谁人知道是你二人住了进去?”
二人仍是推脱,婉媃则避谈这一事,反倒凝眉问道:“白长卿,太医来瞧你伤处时,只说你那伤口整齐不像是行刑公公的手法,你且告诉本宫,那日对你下毒手之人,究竟是谁?”
白长卿略有不齿道:“是一向伺候皇贵妃的张奎,素日里我与他本就势成水火,那日皇贵妃并未说如何去势,是他恨毒了我,擅作主张,这才......”
婉媃恐他身上,扬手止了他的话:“本宫知晓了。你放心,本宫会替你做主。”
等白长卿身子养好,已经是年节时候。
这些时日婉媃对着皇上虽总是淡淡的,可皇上心里念着对她的愧疚,近乎日日来长春宫寻她。三五日翻了牌子,虽说婉媃总是推脱身子不爽,可总也有应召的时候。
便是赶着一日**过后,向皇上提及了云蝉与白长卿之事。
康熙朝还从未有过皇上圣旨允诺的宫女太监对食之事,奈何婉媃甚少求些什么,又字字恳切,皇上遂允之。
对食不过是二人私下议定好就成了的事儿,可有着皇上的圣旨,婉媃也明目张胆在宫中置办起了婚嫁一事。只是合了宫门,唯邀了琳兰、秀妍、玉汶几名与自己交好的嫔妃来观礼也就是了。
婚期定在康熙二十三年正月十九日,取个长长久久的好意头。
是日落了极大的雪,纷纷扬扬银霜遍地,视野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
琳兰欢喜道一句瑞雪迎吉,果真是极好的意头,秀妍与玉汶也各自送了云蝉嫁妆,且都是顶个名贵的物什。
尤是秀妍,更将昔日皇上赏赐他诞育胤祉的七宝活佛佩赠给了云蝉。
云蝉再三推辞,奈何秀妍生硬将那玉佩塞入了她手中:“婵儿,还记得从前康熙四年本宫初入宫闱时,便是你伺候在本宫身旁。那时的本宫仗着母家在皇上面前得脸,又怀上了孩子登基后的第一子,愈发跋扈嚣张。你对着本宫好,本宫却明里暗里没少责打你。后来与贵妃娘娘交好转了性子,你却已然是贵妃身旁的贴心人了。本宫从前做过许多对不住你的事儿,今日是你的喜事儿,你若是还怪着本宫,便只管将这玉佩敲碎了去。”
云蝉最是善良的心底,听秀妍如此说,往事涌上心头,遽然跪地向秀妍一拜:“荣妃娘娘,奴婢伺候您一场,您一世都是奴婢的主子。从前的事儿奴婢浑然忘了,还请娘娘也忘却了罢。”
宫中不比宫外,婚嫁仪式虽简,可却样样齐全。
婉媃亲自送着一身红装的云蝉入洞房时,贴她耳畔轻言了一句,云蝉似有些吃惊蹙眉瞧了她一眼,婉媃再不言语,只笑一笑,吆喝着诸人送了新人入洞房。
闹腾了许久人也乏了,婉媃则留琳兰、秀妍、玉汶一璧在宫中用了晚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云蝉与白长卿入正殿向婉媃与三妃行大礼,礼毕,婉媃略有深意道:“荣妃、德妃、惠妃皆送了你们礼,她三人是宫中位份顶尊贵的,少有人有你们这样的福气。”
闻言二人复行三跪九叩大礼,婉媃才笑道:“本宫亦为你们准备了厚礼相待。”话落一拍手,见是进礼与两名内监脱了个麻袋入内,那麻袋里有活物挣扎着,不时发出呜咽声。
进礼将麻袋启开,满座诸人皆被面前景象吓得一凛。
原是终日里伺候容悦的太医张奎正被五花大绑,口中塞了块碎布堵着,生生塞进了麻袋里。
婉媃端正坐姿,含笑道:“今日请三位姐妹来宫中同聚,一来是见证云蝉的喜事,二来也是要替本宫做个人证。张奎擅闯长春宫,欲对长春宫婢子行苟且之事,本宫与三位姐妹碰了个正着,于是发落了他。怎料他见事败,又因着前有白太医的例子生怕受了宫刑,于是便自戕了。”
她口中这番说辞,正正是昔日容悦处置白长卿时与皇上所说那番。
婉媃这话说得森然,虽噙着笑,可那笑却比横眉冷对更令人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