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歌一脸奴才相替容悦捏肩捶腿,又取了冰来隔着棉布轻手轻脚敷在她略略肿起的面颊上:“娘娘得来的香药极好,混入皇上日日用着的龙涎香中一同焚烧,嫔妾每每侍寝,入了寝殿闻见那味儿便觉着心里暖洋洋的。且皇上寝殿男子是不可入内的,太监是六根清净的东西,闻了也不打紧。又因着那东西不伤身,皇上近来夜夜笙歌是合宫都知晓的事儿,太医即便察觉他肾气不足,也不会怀疑什么。”
说着话,手下一时没了轻重,惹容悦吃痛‘嘶’了一声。
茹歌吓得连声赔不是,容悦则勾了她手一把将冰取来自己匀面:“也是你事情办得利索。你安心,这两日毓贵人同你最得圣心,余下的静贵人同襄贵人也风头正劲,寻了机会,本宫自会提拔你们。”
茹歌忙不迭谢恩,后又疑惑道:“可是如今在嫔位的已有僖嫔、其嫔、珞嫔与敬嫔,娘娘若是有心提拔了咱们四人,这后宫岂不是有着八位嫔位,这事儿于祖制可是不通的......”
“皇上如今哪里还顾忌的上祖制?他人日日醉倒温柔乡,只怕早都忘了祖宗是谁。”容悦阴冷一笑,言语渐渐发恨道:“能亲手杀了自己女儿的人,便是狗彘不如,也配有祖宗?”
她这话落,茹歌只觉寒意涔涔,断然不敢多言语一句,只低垂眉眼,笑盈盈继续伺候在容悦身侧。
那日婉媃回宫之后,见霜若正吩咐宫人忙前忙后打着热水,取着绷带,于是叫停住她问道:“怎么了?”
霜若似难启齿,退了进礼一把,而后福礼急急告退。
进礼凑到婉媃身前,哈腰叹气道:“白太医如今在后殿的庑房歇着,说是净身,可内务府那些奴才......娘娘,这事儿污秽,您还是莫要理了。”
“他若不是为着本宫怎会沦落至此?本宫怎能不理?”
婉媃再三追问,进礼只得咬牙道:“娘娘有所不知,咱们内监入宫净身,因着怕动刀太甚失血多了留不住人命,所以只去‘玉丸’,不去‘**’。方才白太医挪回宫中血流不止,奴才与几名内监伺候着,这才知晓......”他喉头极为艰难一动,吞咽一口唾沫才道:“却是全然不留了......”①
这话像乍响春雷聒在耳畔,婉媃只觉头脑发蒙,一时间天旋地转,头疼不已。
进礼见她身子向后倾倒,忙扶了一把,招呼着宫女来伺候婉媃入座,而后狠狠几记耳光打在自己面上:“奴才不好,奴才惊着娘娘了,奴才......”
“别打了。”婉媃粗喘了几口气,别过头去看向窗外:“太医瞧过怎么说?”
“娘娘......宫里规矩,内监......内监是不能召太医的!”
“白长卿是太医,不是内监!”婉媃声音颤抖着冲进礼道:“本宫说能便能!快去请太医来!”
婉媃失了神,可进礼却是点眼清醒。为怕太医入宫为内监诊病一事传出去有损婉媃清誉,于是寻了同白长卿向来交好的同僚来。
他原受过白长卿的恩惠,乍然闻听白长卿生变,太医院上下尽数等着瞧他笑话,唯有他一人记挂着白长卿的好。
人来时诊了脉,施了针,开了止血药,好容易稳定了白长卿的病症。
出庑房回婉媃话时:“贵妃娘娘,白太医他......如今已经清醒过来,微臣仔细处理了伤口,虽说黏连严重,可幸而没有别的病症,倒也不是难事。往后日常起居是不受影响的,只是此生,再不能如正常男子一般,行周公之礼了。”他默一默,又道:“还有一事,白太医伤口切面整齐,瞧着不像是行刑公公的手法,倒像是老道的太医而为。”
婉媃冷静了许久,抚去脸上泪痕,入了庑房探望白长卿。
来时云蝉正伺候在白长卿身侧,白长卿则低垂着头,不愿与她相视。
婉媃明白他心里的苦。在自己最爱的女子面前,承认自己再不是完人。
实乃奇耻大辱。
她走进白长卿身侧,听了动静人本欲下地请安,却被婉媃拦下。
她蹲下身来取了个矮椅,坐在白长卿榻头,死死望着他失去了光亮的眼眸,沉默良久,带着满腔的哀伤与歉意道:“对不住,是本宫害了你。”
“娘娘快别如此说,微臣......”话出口,怅然苦笑,垂眸摇头道:“奴才从不后悔。若为着一己私欲折损了娘娘与龙胎,想来即便保全了自身与云蝉,云蝉也是要恨奴才一生的。”他目光小心翼翼扫过云蝉苍白的面孔,很快又带着怯怕收回:“如今见她周全,娘娘安好,小阿哥生得壮实,奴才此生便无憾了。”
“白长卿,你为什么不看我!”云蝉啜泣着上前,双手死死按住白长卿的面颊,逼他直视自己。
奈何白长卿蹙起眉头,一双朗目死死闭着,轻声道:“云蝉,你别这样。”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言语间的颤抖任谁也听得出。
云蝉满心痛楚,哭了一日,嗓子也哭哑了去,原似清泉的声音现下也变得艰涩不已:“你应了要娶我,如今可是要反悔了?”
云蝉话落,遽然双膝砸地向婉媃连连跪拜:“娘娘,奴婢求娘娘恩典,求娘娘让奴婢嫁给白长卿!”
婉媃心有一惊,连忙扶她起来。榻上的白长卿挣扎着摆手,战栗着声音道:“云蝉,如今我已经不是男人,你这样只会令我更加痛苦!我求你,算我求你!”他憋了许久的泪,这才落下:“贵妃娘娘,奴才求您将奴才调去辛者库服役,奴才求您!”
“白长卿,你胡说什么!”云蝉跪地挪动着膝盖,一步一步艰难爬到白长卿塌边,紧紧攥住他冰凉的手:“白长卿,你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
她近乎呵斥的口吻,终令白长卿与她面面相觑。
从前便是这样,只要云蝉一动怒,白长卿便什么都依着她。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咱们经历了这么些事,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云蝉满含热泪,却强忍不落,反倒会心笑着:“人活着总是要有盼头的,我要的从来都是你,也只有你!旁的事我从不在乎!只要那个陪着我的人是你,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