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待慧嫔离去,婉媃即刻罚了云杉在雪地里跪上两个时辰,后又于心不忍,免了一个时辰的责罚。
云杉性子与她极像,也不为自己辩解,一言不发跪足了时辰,挂着泪痕回了自己庑房歇下。
后来好些日子她都不常来正殿伺候,偏躲在庑房或小厨房里不愿见人。
虽说霜若与云蝉也伺候的周到,但婉媃常不见云杉心里也总是不好受,想着或是自己那日责罚重了伤了她的心,于是亲自去庑房与她敞开心扉聊了好一会子。
云杉嘴上应着自己无事,可婉媃瞧着她那生分样,怕是还要与自己疏远。
屋外银雪又降了两日,今儿晨起云蝉便折了梅花欢喜插在寝殿琉璃花樽里,见婉媃抱着个汤婆子倚在暖座上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忙开口道:“小主,外头晴好的天,皇后召集了嫔妃们去赏雪中腊梅,奴婢想着您躲懒不愿挪步,便摘了些新鲜的供在寝殿让您足不出户也能瞧见不是?”
她捧起花樽移到婉媃身前,粉色腊梅上本还站着雪块,这会子被炭盆一烘化成晶莹雪水缓缓滴落在桌上。
婉媃瞧着出神,门外,霜若正带着容悦姗姗赶来。
容悦褪去青紫色的大氅递给莲心,还未来得及入座便蹙着个眉头念叨着:“你宫里可要热闹起来了。”
“姐姐不是陪皇后赏梅去了,怎这个时辰来了我宫里?”婉媃拉着容悦入座,吩咐云蝉换了新砌茶叶来。容悦拦了云蝉,故作神秘着莲心与她一退下。待寝殿内只剩她与婉媃二人,才缓缓说道:“方才在梅苑,李常在和荣贵人闹起来了。”
婉媃疑惑问道:“李常在孕中金贵,荣贵人同她闹什么?”
容悦轻蔑一笑,眉眼间满是不屑:“荣贵人的性子你还不知吗?今日赏花,她瞧着李常在肚子略显圆些,一个劲的讽刺她怀的是个公主。李常在本未即刻发作,原是后来郭络罗常在搭了几句凉薄话,这才惹了李常在动怒与她二人辩驳。我瞧着她们三个女人一台戏吵的热火朝天,连皇后都劝不住,我实在听不得那些阴毒的话,这不偷偷跑来与你作伴了。”她抬眼冲婉媃一笑:“说到底还是你最会躲懒,从不往人堆里扎。”
婉媃指了指挂在帐子旁的雪狐大氅,无奈摇头道:“皇上得了件上好的雪狐皮,内务府忙着赶制成了大氅,昨日皇上拿来赐给了我,正是招惹六宫妒忌的时候,我赶着去同她们赏梅,还不知要听多少酸言醋语,懒得应付罢了。”
容悦细细看了眼那毛色雪亮的雪狐大氅,直赞华美贵气。
而后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屋外传来一片哄闹之声,婉媃与容悦好奇探出窗口向外看,见是李常在正带着自己的宫人浩浩汤汤的入了延禧宫正门。
李常在面露怒色,口中不住谩骂着:“她马佳秀妍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诅咒我腹中龙胎!我定要回了皇上去,看她还如何嚣张!”
她脚下步子极快,带孕之身却足下生风,连宫人们都加紧了脚程才能勉强追上她。
婉媃与容悦相识一笑,摇头道:“皇上三两日便要来延禧宫探望李常在,荣贵人言语无状,恐怕又要受斥责了。”
提起荣贵人,容悦便怒上心头:“她受的斥责还少吗?也没个记性,依我看非得重罚才好。”
自承瑞被毒一事后,荣贵人总与容悦敌对,二人同住承乾宫,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私心里认定了承瑞是被容悦毒害,旁人说辞不过是为她脱罪而已,又仗着容悦性子软,私下闭了宫门都要与她给闹翻了天去。
容悦虽是承乾宫主位,可内务府的人见承瑞是长子又得皇上看重,免不了要奉承着荣贵人,这一来二往的,荣贵人除了未居主殿,旁的事看起来,倒更像她才是主位娘娘。
容悦原先只是懦懦的,婉媃常去她宫中走动见荣贵人跋扈,总教容悦拿出自己嫔位的身份去压着她,耳濡目染的久了,现下见容悦可算有那么些气性,婉媃倩笑点头:“如今姐姐可算知道在这宫中一味讨好示弱,总是难保全自己的。”
“啊”
门外倏地传来一声惊呼尖叫,随后更听宫人们慌乱叫喊。婉媃赶忙向窗外望去,见李常在所居偏殿门口乌压压挤满了人,更隐约听见李常在的痛苦呻吟声。她心一沉,拉起容悦便向外跑。
才知那一群奴才围着的,正是跌倒在台阶旁的李常在。
容悦吓得脸色发白,扯着婉媃的衣袖道:“她这是怎么了?”
李常在捂着肚子直喊痛,婉媃也被这景象吓得失了魂,肃声呵斥了宫人,命他们快些将李常在扶到寝殿歇着,又随手抓了名宫女问道:“你们如何伺候李常在的,怎会让她跌倒?”
那宫女哆嗦着低头回话:“今日李常在在梅苑动了怒,方才步子是急了些,可奴才们也都在身后勤谨护着。方才李常在刚一上台阶,也不知怎地从正殿里扑出来一只雪白色猫儿,常在最是怕猫,吓得直向后退,脚下一个踉跄就跌倒了。”
“猫?”容悦惊疑瞥了婉媃一眼,扬手命宫女去请太医来,而后低声向婉媃问道:“我记得你宫里养了只白猫,现下在哪?可别是它惹了祸端来......”
“绝无可能。”婉媃决然否了容悦的话,又凝眉思虑片刻缓缓道:“雪绒畏寒,且自知李常在有孕惧猫以来,我宫门便日日闭着,怎会是它?”
屋外动静闹了起来,正殿与小厨房里伺候的奴才纷纷闻讯赶来,先是云杉见婉媃神色慌张,上前搀了她一把问道:“小主无事吧?方才好大的动静,可......”
“雪绒呢?”婉媃打断了云杉的话,急促问道。
云杉一愣,支吾回道:“奴婢在小厨房里盯着他们烹午膳,不曾见过。想来应是在哪个缝隙里猫着吧?”
婉媃又问霜若与云蝉,二人皆摇头说不知。
她心中一紧,暗道糟糕,拨开围着她的宫人急匆匆返回正殿去寻雪绒。
可还未出几步,却听身后云蝉失声尖叫,指着方才李常在跌倒的地方喊道:“小主!那地上......好像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