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十数人于正殿内翻了个遍,仍未见雪绒踪影。
婉媃一味爬高踩底急的寒冬里额间竟发了汗,容悦看她像个无头苍蝇般也不是个事,一把拉住了还欲伏地看榻下的婉媃:“如今你还找它作甚?即便让你找到了又如何,李常在已经见了红,我估摸着皇上皇后现下已经朝这儿赶了,人是你宫里的,皇后又特地嘱咐了你照拂,如今被猫吓的跌倒,她自是要寻你麻烦。还是先想清楚如何交代吧。”
二人赶去偏殿时,李常在已经晕死过去,负责护胎的刘太医正隔着挑素白色帕子为她诊脉。片刻,他面色凝重撤了手,向婉媃与容悦回禀道:“龙胎在母体中胞衣已破,微臣需开剂催产的药物喂她服下,提前接生此胎。”
婉媃眼神在李常在与刘太医之间流连,长叹一口气凝重道:“李常在有孕不过六月,这......”
容悦碰了碰婉媃的肩膀示意她莫再说下去,又吩咐刘太医快些煎药了,首当其冲要护李常在周全。
围在寝殿的宫人怕受牵连责罚,一个个都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傻站在原地,容悦一扬手,将他们都支了出去,只留下了两名宫女侍奉左右。
婉媃屏息走进榻前,轻轻撩起盖在李常在身上的棉被,却被沾污了裙裤的血迹吓得后退几步,捂着胸口失声道:“出了这么些血,龙胎定是保不住了。太医不是一直来报说李常在胎像稳固吗,那台阶并不高,怎摔了一下孩子就没了?”
婉媃一脸惊疑望着容悦,容悦上前揽着她的薄肩轻声安慰道:“她才受了荣贵人的气,在梅苑的时候就捂着肚子喊痛,许是自己动了胎气也未可知。眼下说这些都是多余的,总得想想如何回皇上的话。”
婉媃沉默片刻,摇头蹙眉:“这事蹊跷,姐姐细想,李常在的偏殿是有宫人伺候的,雪绒如何能从偏殿厅里跑出来惊了李常在的胎?”
刘太医端着煎好的药,几乎是和皇后同时进了李常在的寝殿。
婉媃与容悦躬身行礼,皇后眼神只顾着停在李常在身上,命太医速速为她诊治,务必保她无虞。
她杵在原地盯着太医为李常在灌下汤药去,这才松下口气,口中念叨了几句佛经,面色一转阴沉向婉媃,怒道:“婉贵人,这就是你做下的好事?”
婉媃应声跪下回话:“皇后娘娘,嫔妾不知娘娘此言何意。”
“你不知?”皇后闷哼一声,震怒拂袖:“来的路上本宫已经问明了一切,若不是你宫里养的那只畜生发了性子,怎会冲撞到李常在,令她落得如此窘境?”
容悦神情复杂难言,须臾沉声道:“皇后娘娘,眼下李常在的安危要紧,有什么事儿,还等李常在稳定下来再说罢。”
这话音还未落,刘太医慌张之声便响起:“回皇后娘娘,龙胎在李常在腹中......没了动静。”
皇后动了大怒,肃声道:“没了动静?那是如何?”
“这......唯有滑胎......弃子保母。”
婉媃与容悦惧惊,皇后缓缓闭目,回了句你尽力便是,又问婉媃畜生何在。
婉媃支吾答不上雪绒踪迹,皇后盛怒不减,足下生风几步出了偏殿,于门外冲一众跪在地上的宫人道:“翻遍整个延禧宫,也得把那畜生给本宫寻出来!”
延禧宫正殿被十数宫女太监细细翻查,殿内陈列摆设乱了一地,可寻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仍不见雪绒踪影。
皇后稳坐正殿主座,命人将偏殿所有宫人拉去院子里杖责三十,又目光冷峻扫视了婉媃宫里的宫人一圈,正要发落却被婉媃拦下。
清月清了清嗓,质问道:“婉贵人,你怎敢拦皇后娘娘懿旨?猫是从你宫里跑出去的,奴才们不当心,你这主子也脱不了干系。”
“事情还未理清因果,皇后娘娘惩罚奴才事小,若骤然动怒伤及凤体便不好了。”婉媃跪于正殿冰冷地面上,容悦站在她身旁也一力为她剖白。
皇后面露不悦,殿中局势焦灼之际,得了消息的皇上几乎是衣袖生风一般冲了进来。
众人俯身行礼,却见皇上焦急向皇后问道:“李常在如何?”
“怕是......不好。”皇后言语谨慎,未言明龙胎不保,她目光游移至婉媃身上,居高临下的瞥了她一眼:“皇上,宫人来报,李常在是被婉贵人宫里养着的猫儿冲撞了,才会从台阶上不慎跌落,酿成惨事。”
皇上面色平平亦看了婉媃一样,静默片刻伸手将她扶起:“畜生性子最难琢磨,这事也怨不得婉贵人。”
皇上言语有心维护,令得婉媃心头一暖。她握着皇上的手更紧了些,随后半躬着身子请罪道:“到底事情出在臣妾眼皮子底下,也是有臣妾的疏忽。”
皇上面色淡如一汪潭水,未回婉媃的话,只说自己要先去看看李常在,可却被皇后拦了下来。
“皇上......太医在里面,正为李常在催产......”
“什么?”皇上一脸惊悸,蹙眉看向皇后道:“那腹中胎儿可是......”
皇后悲戚点头:“可怜李常在了,太医方才来报,是个成型的男胎。”
皇上眼中绞着难以言喻的苦楚,他右手扶着额头,翠绿色的扳指于此刻显得异常幽亮。
婉媃恍惚瞥见,皇上似已眼眶泛红,胸口不由一揪。
皇后见皇上忧伤甚之,本该出言劝慰,谁料她一开口便咬着此事起因纠缠不休。
她眼眶带泪,言语哽咽,活脱一副悲天悯人垂范六宫的姿态:“李常在和那未出世的孩子实在可怜,臣妾身为嫡母心中也是悲痛万千。此刻太医正忙着,产房血腥皇上不宜入内,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李常在醒身知道龙胎崩逝必然会寻根究底,皇上打算如何安抚她?女子小产本就大损肌体,若再伤怀过度,恐怕更是不好......”
婉媃一听便知皇后心思为何,不过是想把锋芒引到自己身上去,事涉皇嗣性命,此事即便皇上坐视不理,太皇太后也会出面问询。
她思虑须臾,心中旋即盘算,此刻唯有自己先开口要求皇上彻查,才可与此事撇清干系。于是骤然跪地,俯首向皇上一拜,沉声道:“嫔妾以为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此事还需彻查清楚,还李常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