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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媃传 第五十三章 自作孽(二)

作者:辛夷阑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1-10-15 08:44:52

慎贵人受刑一时传入皇上耳畔,皇上闻听事情始末叹了句‘胡闹’急着赶去慰问慎贵人。

却不想再见面时,人已经成了个面如铁陀的丑妇,皇上着实被她那模样吓住,立在宫门口呆呆瞧着不敢靠近。

慎贵人以素白方巾覆面,满面的创口令她泪也不敢落,生怕泪水湿咸浸入伤口中,更要刺痛难耐。

忽而一抬眉,与门外的皇上目光接上,人旋即倾出了满腹委屈,高声哭喊道:“皇上,您可要替嫔妾做主呐!”

这一声若是从前从她口中喊出,定要将皇上的魂都叫酥了去。

可如今只迫得皇上瑟瑟发抖,慌也似的逃了。

慎贵人起身在后头追着皇上御驾,一路凄怆喊着皇上,引了长街来往宫人瞩目。

皇上一时觉着丢了脸面,命梁九功将她拦下训斥一番。

怎料她丝毫拎不清自己如今生得怎样丑陋,还当是从前国色天香的妙龄艳女,对着梁九功亦敢颐指气使道:“我与皇上说话,你个阉人多什么嘴?”

梁九功瞧着皇上御驾渐行渐远,冲着慎贵人白了一眼,挥一挥净鞭命人将她拿下。

慎贵人挣扎着口中仍不断大放厥词,梁九功恼了她,取了净鞭后粗硬的黑木当头便是一记棒喝。慎贵人吃不住痛旋即晕了,李检探首下去时,却战战兢兢报人已经没了气息。

反倒是梁九功镇静自若,肃声交代道:“慎贵人一时想不开自戕,去回了皇上,瞧着如何处置。”

说罢,在慎贵人遗躯上狠狠一啐,扬长而去。

皇上听了这消息反应淡淡的,只说死了便好生安葬了,将尸身发还母家,不允入陵。

是啊,她如今生得如魍魉一般,如何能在自己百年之后侍奉身侧,岂不是要惹得自己魂魄不宁?

由此,合宫诸人虽知皇上不再看重婉媃,可到底她有着位份权势在手,处置了慎贵人也不见皇上置喙半句,遂再无人敢轻贱于她。

这一日午膳后正在宫里歇着,忽而觉着身后现了一片阴翳,满腹狐疑转身,见是皇上正无声无息立在那儿。

他惯会这样,似幽灵鬼魅一般趁着旁人不经意便立在身后。

从前情好时只觉着是情趣,如今瞧着不免觉着有些瘆人。

婉媃连忙起身福一礼,恭谨道:“臣妾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挥一挥手令她平身,独座暖座之上徐徐道:“慎贵人不过说了几句无心之话,贵妃便要这般取了她性命去?”

婉媃冷笑:“无心之话多是夜半辗转难眠反复思虑许久才会脱口而出,若是心底从未这般想过,哪里又能平白冒出这些话来呢?”

皇上明白婉媃在拿着慎贵人之事暗讽自己,于是摆首苦笑:“那日之事,是朕不好。慎贵人以下犯上,你惩处了她也是应该。朕不与你计较这事,你也莫与朕计较许多了罢。”

婉媃平淡一句:“臣妾从未与皇上计较过什么。”

皇上无奈一叹,起身在她削薄的肩上拍了拍:“朕知晓你心头有气,可朕又何尝没有?下个月十七,是钦天监来报的全月日。总要比八月十五的月亮圆上许多。朕预着在你宫中设宴,你当是和解也罢,当是朕向你认错也罢,过了那日,可别再与朕置气了罢。”

自皇上登基以来,合宫除却乾清宫、坤宁宫,还无后妃宫中设宴便邀六宫嫔妃的先例。

他这般做自是向告诉婉媃,自己仍是打心底里宠爱着她。也是要告诉旁人,可别一时会错了意再来寻婉媃麻烦。

可本该是欢喜的事儿,婉媃却不知喜从何来。

到了四月末,合宫宫人已然开始为着五月十七的晚宴准备起来。内务府、御膳房两处总管日日来婉媃宫中与她商议宴席菜式、殿宇装扮,一来二去惹得婉媃眼晕。

这样的烦闷持续了几日,终在四月二十四日这一日午后得了清闲。

彼时永和宫的宫人来报,琳兰胎动发作,怕是要生了。

婉媃急急赶去永和宫,方踏入宫门,便听见了婴孩啼哭之声。

立在门口的皇上欢喜疯了,翘首以盼嬷嬷将孩子抱出来一瞧容色。

婉媃则向皇上略施一礼,赶着步子入内去探望琳兰。

入寝殿时,偏巧遇着抱着孩子的嬷嬷欢喜而出,唤住嬷嬷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孩,笑道:“生得漂亮,像是个公主。”

嬷嬷道:“贵妃娘娘好眼力,却是个公主呢。”

招呼她快些抱着孩子去给皇上瞧一瞧,自己则顾着赶入内去探望琳兰。

本以为人生产完气虚极了,却不想她正斜斜靠在床榻上,自顾端着一碗缓神的汤药饮着,于是打趣道:“以前母亲常说生了我与长姐后,诞育法喀时浑像下了个蛋,不痛不痒毫无感觉。我权当是母亲惹谎来着,如今瞧了你,才知竟真有这般奇事。”

琳兰娇俏笑了,放下药碗忙执起婉媃的手:“本还未到生产的日子,原以为是寻常胎动,在榻上歇一歇。却不想忽而一用力,这孩子便出来了,到底也没遭罪......”她扬唇而笑,无奈摇头:“方才姐姐来时定也瞧了,公主生得体型娇小,我怕着她......”

婉媃见她晦气话脱口便要出,忙探首轻轻捂着她的嘴:“说什么呢?我瞧着就很好,女孩子家非要五大三粗的才好吗?”

正打趣着,殿外传来皇上爽朗的笑声,二人脸上笑意却戛然而止。

想是各有各的心事罢。

皇上入内与婉媃对视一眼,而后执手琳兰满面柔情道:“孩子同蕴璟一样漂亮,你替她拟个名吧。”

琳兰本精神满面,见了皇上却遽然色败下来,虚弱着道:“不如让姐姐择一名吧。”

“我?”婉媃摇头直笑:“你的孩子哪里有我取名的道理?”

皇上睇她一眼,摆手道:“无妨,依着德妃。”

婉媃思忖须臾,在琳兰手上书一‘瑟’字:“序齿的五公主名为蕴璟,那这一子便换作蕴瑟如何?‘瑟’为洁净鲜明之意,又可与璟字谐音为‘锦瑟’,可好?”

皇上闻言吟了一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极美的名字。”

琳兰亦笑着颔首,只是目光定定凝在神色颓然的婉媃脸上。

这一首诗,收尾一句却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明白婉媃的心意,于是静默一笑,与皇上说一句自己产后虚亏累着,想先歇下,令皇上去了。

康熙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四日,德妃乌雅氏于永和宫诞育皇女,拟名蕴瑟,养育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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