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也觉着如此。”
卓岚缓步从九宽龙纹屏风后行出，婀娜身姿莲步行到皇上身旁。
皇上一挥手，示意她坐下。
见皇上若有所思，卓岚本欲开口说道两句，话到嘴边却硬生将自己劝住。
短暂的沉默被后入殿穿膳的内监吆喝声打破，只待膳桌上布满了十数道佳肴，皇上才道：“今儿个有你最爱的竹荪煨火腿，且尝一尝。”
皇上替卓岚布了一筷，卓岚掩唇食之赞不绝口。瞧着殿内胶凝气氛略缓和些，才一璧替皇上盛汤，一璧道：“皇上方才到底没有责罚四阿哥，想来心里还是念着皇贵妃娘娘的。”
皇上默然看她，卓岚则动作柔缓举碗过顶双手将汤羹奉到皇上面前，自顾道：“四阿哥尚不是皇贵妃娘娘亲生子嗣，皇贵妃娘娘亦能如此待他，以至于四阿哥离了承乾宫还心心念念着她，唤她作额娘。这其中情真，可见一斑。前儿个太皇太后头风发作，皇贵妃娘娘更是在慈宁宫尽孝整夜，若说这样上慈下孝之人能折损无辜稚子性命，嫔妾心底到底是不信的。”
“哦？你如此以为？”皇上进了一匙汤羹，饶有兴致看着她：“你向来不与皇贵妃交好，反倒同贵妃亲近些。从前肯出首承乾宫‘春日香’一事险些攀扯上皇贵妃，怎地如今又肯为她进言？”
卓岚神色略有惶恐，退身两步半弯膝盖请罪道：“嫔妾惶恐。嫔妾与贵妃娘娘交好，不过是因着贵妃娘娘愿意待嫔妾亲近，而皇贵妃娘娘总是对着嫔妾淡淡的，仅此而已。可嫔妾却也不是糊涂人，就事论事，嫔妾不过觉着皇贵妃娘娘犯不上做那糊涂事儿。”
见皇上并不理会她，也不吩咐她起身，卓岚刻意将身子躬更低些：“皇上向来教导嫔妾要明是非，是非黑白嫔妾尚能分清。且嫔妾入宫侍奉，只求与皇上长久和颜相对，决计不会做出结党营私的糊涂事儿来。”
有片刻的寂静，换来的是皇上明媚的笑。
他伸手将卓岚搀扶起来，无限喟叹道：“后宫这么些嫔妃，时至今日能同你一般纯真初心相待于朕的，已然不多了。”
“嫔妾笨嘴拙舌，时常言语得罪旁人，也知道伺候在皇上身旁时亦时常做出不得体的举止。承蒙皇上不弃，允嫔妾来日方长。”
皇上笑意更甚，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记，才道：“唇若着蜜，如此还说自己笨嘴拙舌，浑要让朕觉着旁人都是哑巴去。”
另一头，胤禛为嬷嬷内监带走后，在回阿哥所的路上一路都耷拉着脸。
他心中是实在记挂容悦的，只当她是这世上待自己最好之人。
奈何初初懂事，便见容悦遭难，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打心底里觉着自己愧对了养母。
更有气撒在了内监身上，临到了阿哥所外对着当头擒着他出了乾清宫的内监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下手并不重，不过是宣泄内心苦闷情绪罢了。
内监也依着他，不时口中佯装发出吃痛求饶的言语想着哄他欢喜。
偏此时，琳兰正向着阿哥所赶来探望胤禛，瞧见了这一幕眉头轻蹙，远远儿唤道：“儿子，你在做什么？”
宫人们闻听了动静即刻收敛，纷纷欠身向琳兰福礼。
独胤禛回头瞥了她一眼，半分不欲理会径直去了。
琳兰快两步追上前去，一把拉住胤禛的胳膊叫停了他：“额娘在与你说话，你跑什么？师傅未教过你宽宥待人吗？那内监犯了何错，你要在长街上那般责打他？”
“你松开！你松开我！”胤禛用力挣扎着，欲将琳兰紧抓着自己臂膀的手甩开：“我愿意打他便打，与你何干？”
这样的话像是渡了寒霜在琳兰的心尖儿上，她周身为之一颤，旋即送了紧握着胤禛的手。
方才与胤禛大闹的内监忙上前皆是道：“德妃娘娘息怒，四阿哥方才不过是与奴才玩笑罢了......”
“与你玩笑？”琳兰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是什么身份，四阿哥是什么身份，不好好儿伺候着偏要他同你们玩闹？这样的话你也敢宣之于口。”
内监哑口，点头诺是。
胤禛则拦在他身前辩道：“小苏子愿意陪着我，他们都愿意陪着我，我喜欢他们，我不喜欢你！”
一直伺候在琳兰身旁的飞燕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忙呛声道：“四阿哥不可胡说，德妃娘娘是您的亲额娘，您怎能将这些奴才同娘娘相提并论？”
“额娘......”胤禛嘟嘴蹙眉瞪着飞燕：“我额娘如今正在承乾宫受苦着！”他伸手指着琳兰，提高了声调道：“都是因着你和婉娘娘额娘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讨厌你们！”
“你放肆！”琳兰怒喝一声，抬手便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胤禛面上。
这一掴，令在场诸人皆傻了眼。
胤禛捂着烧红的面颊痴愣站在原地，琳兰似也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可却丝毫未有示弱的意思在。
她只觉着胤禛如今不过**岁的年纪便这般口无遮拦行为乖戾，若是他日成人还不知要闹出怎样的乱子。
想起许多事儿都是因容悦教不了他半分好而如此，又见他死命维护贼人而不自知，自然痛心疾首，恨自己未护得孩子周全，也恨孩子无能力明辨是非。
“佟氏坏事做尽丧尽天良你却如此护她，一口一个额娘亲密无比。额娘怀胎十月诞育你，日思夜想无不将心思放在你身上，到头来却要为你痛恨至此！你实在糊涂！”
“我不糊涂！”胤禛近乎歇斯底里咆哮出声，他哭的泪眼婆娑，身子也气的不住发抖：“我日日困在宫中百无聊赖时，却是你同六弟最欢喜的时候，陪在我身旁的只有佟娘娘！我病弱苦痛命悬一线时，你来瞧我不过半柱香便急着要去照看六弟，守在我塌边寸步不离愿以自己血肉救我的人只有佟娘娘！我读书时被太子欺负去寻你，你打发了我要我忍让，只有佟娘娘愿意替我出气！佟娘娘待我那般好，她从未对我说过重话，也从未打过我！”
胤禛抹去泪痕，推了琳兰一把狂奔着向阿哥所内行去：“我再不要理你！你不是我额娘，佟娘娘才是我额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