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康常在当真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儿,从前人人让着她她却跋扈异常目中无人,如今得了婉媃训斥反倒即刻安生下来,平日里请安连御椅也不坐了,只恭谨站着。
经此一事也不单是她,许多生过旁的心思的嫔妃也一经安稳下来。
南巡部队快马传回消息,御驾返京,约莫五月初便能入宫。
御驾回銮,许多事儿也都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这一日从尚书房接了十阿哥回宫,正用着午膳,却见琳兰面色凝重而来。
婉媃赶忙迎她入座,命霜若多添一副碗筷,这才问道:“怎么了?”
“姐姐还有心思用膳?”琳兰蹙眉摇头,长吁短叹道。
听她这话觉着稀奇,于是吩咐乳母先伺候十阿哥用膳,兀自拉着琳兰到了一旁暖座坐定:“你忙着照顾十四阿哥几日不来我宫里,怎一来就说这没头没脑的话?”
“永寿宫的事儿姐姐还不知道?”
婉媃取过茶盏轻轻吹去茶面上氤起的雾:“我该知道什么?”
琳兰正要说,怎料进礼冒失闯入殿内,见了婉媃双膝砸地,哆嗦着声音道:“娘娘,出大事了!”
婉媃凝他一眼:“你怎也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进礼叩首咬牙道:“康常在......康常在她暴毙了!”
这一语落,惊得婉媃手中茶盏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泼了半身衣裳。
琳兰急忙起身唤来了宫人,一面替婉媃将水渍抹去,一面招呼人取了新衣裳来替婉媃换上。
婉媃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只吩咐婢女去备轿,急切向李印问道:“前儿个还好好儿的人,怎说暴毙便暴毙了?究竟是如何?”
李印不敢答,婉媃见他言辞闪烁也不再追问,忙同琳兰一并乘轿而去。
到了康常在所居的永寿宫,才见偏殿已然围了一众嫔妃。
见是婉媃来,众人齐齐福礼请安,玉汶第一个捂着胸口凑上前去拦在婉媃面前直摇头:“人死的蹊跷,娘娘先别进去,候着仵作来罢。”
婉媃并不理会,绕开她径直入内。
门方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谨慎着步子向前迈着,旁有琳兰作陪,云蝉霜若搀扶,很快入了寝殿。
在掀开寝殿帷幔的那一刻,众人皆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去。
云蝉最是胆小,连连惊呼出声,背过身去忍不住干呕。
只见康常在平静躺在榻上,左手手腕自然垂落榻沿,足见一极深的刀划伤痕,已然凝固的浓稠血液流淌一地。
她面若素纸,偏眉间正中处被精致雕刻出了三瓣莲花形态,血迹干涸后露出殷红颜色。
琳兰拉着婉媃从殿内行出,捂着胸口粗气直喘:“姐姐,她......”
婉媃凝眉摇首打断了琳兰的话:“别说了,等着仵作看过。”话落,又吩咐霜若照顾着受了惊吓的云蝉先行回宫,再去太医院将白长卿请来。
仵作与白长卿近乎是同时入了永寿宫,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二人并出似有了定论。
仵作言康常在确是割腕失血过多而死,至于腹中龙胎也早没了动静。
这一语不出众人所料,婉媃则问:“是为人所害,还是......”
白长卿接道:“割腕的匕首放在一旁,瞧不出是自戕还是为人所害。还得娘娘详问宫人,瞧着有无可疑之人出入过永寿宫才可下定论。”
琳兰听了这话,肃声唤来了伺候康常在的宫人。康常在自得孕后便将身旁的宫人尽数换去,贴心的唯有从母家带入宫的贴身婢女茯薇。
茯薇是第一个瞧见康常在身死的,人自也吓得不轻,被人带到婉媃面前时一副痴傻模样,双臂抱紧护着自己,口中不住呢喃着:“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
琳兰高声唤道:“你冷静些,有本宫同贵妃娘娘在,无人可害你。”
茯薇仍神情恍惚,还是白长卿取了银针来,不知在她什么穴位上刺了一刺,人心绪才渐渐平稳下来。
婉媃绞动着手中的绢子,因怕茯薇紧张,刻意柔声问道:“你仔仔细细与本宫说来,昨日有何人来寻过康常在,你最后一次见着她又是在何时?”
茯薇喘着粗气满面惊惶:“昨日用了晚膳我们主儿便说孕困要歇着,后来天见黑时珞答应来寻过我们主儿。奴婢本拦着她不让她见,可她却打了奴婢闯了进去。奴婢怕着出事儿便在殿门口守着,待听到里头有吵闹声忙唤了内监来进去护着主儿。可是入内时,却见主儿与珞答应相谈甚欢,主儿也说了无事吩咐奴婢退下。”
她说着泪自垂落:“后来珞答应走了,奴婢本欲入殿伺候着,怎料珞答应拦了奴婢一把,笑得欢愉与奴婢说主儿歇下了,要她吩咐奴婢们莫要扰了安枕。奴婢私心里觉着不妥,探首望去见宫灯已然熄了,又想着主儿孕中睡气大,不敢轻易扰了主儿安枕,这才作罢。怎料......”
茯薇掩面而起,呜咽不止:“怎料次日晨起伺候主儿起身洗漱时,才见主儿已经......”话至此,她再说不下去一句,人悲痛啜泣着似要昏身过去。
琳兰命飞燕待她下去好生安抚着情绪,而后凑近婉媃些轻声道:“那日康常在当中掌掴了珞馥,莫不是她......”
“珞馥若是个痴傻的,这事儿是她干下也不稀奇。可她在后宫浸淫多年,审时度势趋炎附利最是擅长,此番若不是佟氏倒台,来日封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她如今犯了皇上的忌讳降了位份,再干出这诛九族的大事来,是当真觉着她赫舍里一族脸面能大过如今的佟氏去吗?”
“不是她还能有何人?康常在虽口无遮拦,可到底也未曾真切得罪过什么人。”
“你不觉着这事儿是冲着本宫来的?”婉媃目光清冷看向窗外:“若刑部查出她是自戕而死,势必会令人联想到那日我命陈贵人掌掴她一事。女子面薄,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皇上不日回宫,我掌后宫事,这事儿我如何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