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兰同慎刑司人严审珞馥,却不见她半分知怕,只一味重复着她并未做过。
正琳兰恼怒时,婉媃徐徐赶来问询情况。
其实她心底已然知晓这事儿多半不是珞馥做下,可毕竟珞馥是最后一个见过康常在的人,即便不是她,也得要她说出些有力的线索来。
屏退了官员后,独命人将珞馥带入了一间晦暗狭促的暗房内。
这地界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又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和着水汽粘腻在人身上,着实难受。
霜若燃一盏明灯,才令幽寂的气氛稍缓和些。
内监挪来暖椅伺候着婉媃与琳兰落座,珞馥则定定站在二人面前,双手背后不时抠搓着自己的指甲,强自镇定掩饰着内心的恐惧。
婉媃低垂眉眼目光凝在自己鎏金织花的护甲上,幽微一叹问道:“德妃说你不招,可是在候着本宫对你用刑?”
珞馥瞳仁霎时外扩,眼底的惊悸蔓延而出:“嫔妾未曾做过如何能认!这事儿是诛九族的死罪,嫔妾不过受了她一巴掌,哪里有这么糊涂?”
“还敢嘴硬!”琳兰倏然起身,食指怔怔指着珞馥的鼻尖儿:“康常在婢子言说昨夜最后入永寿宫见了她的人便是你,你离了宫她便熄灯歇下了,你告诉本宫,若不是你,她还能自戕了去?”
珞馥咬唇辩驳:“嫔妾那日去寻她不过是为着交好投诚罢了。”
她神色渐暗淡下去,映着暖黄烛火愈发神殇:“嫔妾失宠已久,母家早已失了对嫔妾的指望。从前依附皇贵妃,却不想跟错了主儿半分好儿没捞着,反倒落到如斯田地,以至于要被康常在那样低贱身份的贱人欺辱!嫔妾如何能甘心?可是......可是嫔妾知道她如今的地位,他日诞育皇嗣,摇身一变成了贵人,来日为嫔也不是毫无可能。嫔妾不似良答应,她再不济也有着自己的八阿哥,可嫔妾却是半分指望也没有。”
珞馥目光空洞,一步步向后退着,直至将自己逼到了墙角,才抱臂痴然摇头:“嫔妾能如何?不过势弱依附势强,求着在夹缝中寻一条活路罢了。眼瞅着康常在扶摇直上,她性子那般跋扈乖戾,唯有巴结奉承她,才能把日子过安稳些。嫔妾昨夜去寻她,不过是将从府邸带入宫的一颗寒玉髓相赠给她,以示交好。娘娘若不信,可去问她身旁伺候的婢子,闯入内时见着康常在与嫔妾是否笑语嫣然?亦或可去搜一搜永寿宫,定能寻见那寒玉髓。那是皇上独赐给赫舍里一族的,旁处定不会有。”
听她这一番陈词句句恳切,琳兰与婉媃对视了一眼,两相生疑。
依着珞馥所言,吩咐进礼搜查永寿宫,果然在康常在妆台屉子底下搜出了一整块剔透寒玉髓,那寒玉髓放置极妥当隐秘,想来很得康常在欢心,是仔细藏好的。
若说珞馥那夜有意谋害她,怎还会予了这样贵重的礼?
琳兰附婉媃耳畔呢喃一句:“姐姐,这事或许当真不是她做下的。”
婉媃并未理会琳兰,而是将侯在门外的刑部官员唤入内,其呈上一纸罪状恭敬递到婉媃手中后退下,婉媃将罪状摊开,琳兰才见上头书着的赫然是珞馥的认罪贴。
她看着婉媃阴晴不定的神情,暗暗发怵。
不多时,婉媃将那认罪贴递给珞馥,定声道:“画押罢。”
珞馥阅完认罪贴,满面惊恐将其扔到一旁,瞠目向婉媃厉声道:“贵妃!我到底未曾害过你,你明知这事儿不是我做下,却要我认罪?你这是要逼我赴死!”
她停一停,乌黑眸子滴溜一转,恍然大悟道:“我明白,我明白了!是你!”
她指着婉媃步步逼近,却被进礼死死拦在数丈外:“贵妃娘娘面前不得放肆!”
珞馥被进礼束着,双臂若蟒缠扭不住挣扎:“是你!是你瞧不上康常在依仗有孕跋扈恣肆,目中无人以下犯上,于是私下里了断了她性命!这才要我替你顶罪!贵妃,你好狠的心!”
琳兰蹙眉横目,急唤道:“胡言乱语些什么!进礼,堵上她的嘴!”
却此时,才见婉媃正坐椅上,不紧不慢道:“珞答应以为是本宫逼你认罪?你细想想,今日这事儿桩桩件件都指证向你,何人能保住你?即便拖着等皇上回来,盛怒之下也只会将你处死。你如今可没有皇贵妃那样的命数能死里逃生......”
她目光清冷看着珞馥,珞馥也随她言语渐渐安静下来,停止了挣扎:“你是何意?”
婉媃冷笑:“本宫从来也不想与你为敌,说到底你也是这宫中沉浮多年嫔妃中,为数不多最愚笨不堪的一个,因此本宫从未将你放在眼里。”
她说着悠悠起身,兀自将地上的那纸认罪贴捡起,轻手拂去其上尘土:“这认罪贴你画不画押与本宫都无甚关联,待皇上回宫,顶大治本宫一个疏忽照看之罪,训斥两句也便是了。可你呢?戕害嫔妃谋害皇嗣,纵使将你车裂也不为过。”
婉媃语气阴气森然,吓得珞馥身子一软半瘫在地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贵妃娘娘救我,娘娘您救救嫔妾!”
“蠢钝如猪。事到如今还听不出本宫是要救你吗?”
婉媃俯身,一璧将认罪贴放在珞馥手底下,一璧在她耳畔轻言:“你虽没头没脑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实在令人厌烦,可说到底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糊涂妇人,本宫信你没那个胆子对康常在下手。要你认罪,不过是要真正行凶之人放松警惕,见她露了狐狸尾巴,才有机会将她揪出来伏诛从而还你一个清白身。你若信本宫,便即刻画押,届时皇上回宫,本宫自会与他说明一切,再不济也能保全你性命。你若不信,便在牢房里候着皇上回来亲自审问你。到那时,怕是一切都晚了。”
珞馥怔在冰凉的地面上,按着认罪贴的手不住颤抖着。
她想了又想,终于将食指置于唇齿间用力咬出血来,狠狠按在了认罪贴上。
事毕,俯身三拜婉媃,道:“娘娘若能救得嫔妾,嫔妾日后定当鞍前马后伺候娘娘身侧。”
婉媃将认罪贴捡起递给进礼,吩咐他拿出去交给刑官,而后不再理会珞馥一句,拂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