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绒依偎在婉媃卧榻枕旁,鼓起肉垫的爪子轻轻在婉媃脖颈踩着,骚的她直痒。
婉媃脸上挂着恬静笑意,指尖轻点在它小巧竖起的耳朵上。
雪绒以爪护着小脸,一脸害羞状后退了几步,继而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又舔舔婉媃拨弄自己的手。
婉媃只觉手背被它带刺的舌头舔得一阵酥麻,正于此时,门外遽然狂风大作,呼啸的哨子声仿若要将屋顶都掀了去。
屋窗与正门同时被风刮开,扬进白绒的飞絮如雪落般密集扑在婉媃脸上令她障了目。
恍惚中,她见雪绒身躯灵动一闪,跃至地上快行几步,又回首望了她一眼,口中‘喵喵’的叫着。
婉媃焦急唤它屋外风疾莫要乱跑,想要掀被下地可身子却似被绳索束缚住一般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看着雪绒娇小身躯在怒风中一步三回头,终消失不见。
“雪绒!”
婉媃惊叫一声,浑身大汗淋漓猛然睁眼,却见自己正躺在延禧宫暖榻之上,又哪里来的疾风柳絮,只余屋外落不尽的寒雪罢了。
云蝉本在一旁擦拭着寝殿内落了灰的香炉,忽闻婉媃尖叫声一阵欣喜,紧两步走到她身旁取了娟子为她拭着额间汗水:“小主可醒了,自您晕过去后便浮了一身虚汗,可要吓坏奴婢了。”
婉媃只觉身上一阵酸痛,在云蝉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倚靠在床头,四下冷冷清清的,静的令人发怵。
她环顾四周,见寝殿内仅余云蝉一人侍奉着,于是问道:“旁人呢?可是被皇后带去审问了?”
云蝉神色有些不安,低声答道:“懿妃娘娘拦着,皇后娘娘到底没再做出什么骇人的事儿来。只说小主被降了位份,用不上那么些人伺候,便打发了云杉姐姐她们出去。”
她为婉媃取来一件淡青色的单氅衣披上,又道:“皇后本要罚了她们去造办处当差,好在懿妃娘娘先开了腔说左右以前霜若姑姑和李印公公是她宫里出去的人,便交给她带回翊坤宫。慧嫔娘娘也机敏,借机留下了云杉姐姐。奴婢因伺候小主时日不久,从前又侍奉过荣贵人,皇后这才独独将奴婢留了下来。”
她说着扬起一个暖笑,眸子炙热纯真瞧着婉媃:“也幸得如此,奴婢才能贴身侍奉小主身侧。”
婉媃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单氅衣,闭目凝神片刻方道了句你有心了,又缓缓问:“雪绒呢?”
云蝉心头颤颤的,半晌不答话。
只因方才正殿之上,婉媃亲眼目睹雪绒被康福寿勒死情绪过于激动晕厥后,皇后即刻命人将它丢在了堆满污秽之物的恭桶里,只说晚些宫人清理秽物时一并抬出去倒掉便是。
这般结局,让云蝉如何忍心向婉媃启齿?
她心头正盘算着该如何招个幌子欺瞒婉媃令她心头好受些,却突被寝殿外一阵敲门声惊的身子一颤。
正殿外有御前太监把守,此刻却不知来者何人?
她探声向门外问了句,只听得屋外是懿妃回了话,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急忙跑去抬了门锁迎懿妃入内。
懿妃脸上淡淡的扫了婉媃一眼,旋即命云蝉出去候着。
待寝殿大门重新闭上后,榻上卧着的婉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撕心裂肺了哭出了声来。
懿妃徐徐走到她身旁坐在榻沿上,身上的绸缎如流水般竟不生一丝褶皱。她捋了捋衣摆,自顾转动着手上的血玉扳指。待婉媃哭声稍弱些,才泠然开口道:“如今没有外人,你委屈便哭个痛快吧。”
婉媃稍稍定神,啜泣道:“长姐,自入宫以来我已步步谨慎自问毫无错漏,何以会被人陷害至此?”
懿妃停了手上的动作,黯然一笑:“皇上对你盛宠太过,便是你的错处。”
婉媃冷笑抹去泪痕,失神道:“盛宠?长姐以为皇上疑我至此,也算得宠爱?”
“他是皇帝,自先是天下百姓的君主,前朝百官的明君,后才是六宫嫔妃的夫君。”懿妃顿了片刻,卸了护甲替婉媃抹去低垂在她手背上的泪渍,而后摇头一叹:“前朝与后宫之间的联系,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指望皇上能如何宠你信你?你莫不是要做得飞燕合德,亦或褒姒妲己?今日安贵人小产,此中蹊跷与你缠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如此皇上还不加置喙,合宫里可不知会议论成什么样。”
婉媃垂头不语,满眼里仍挂着失望。
她身子略略发颤,看着极像是一只于溪边饮水时,忽见了猛兽而吓的失了神的娇兔。
懿妃见她神情怅然不免心中一痛,她斜倚床头,拂袖生香揽着婉媃的肩膀,将她轻轻环住。
“今日我提议将你降位禁足,皇上想也未想便允了,实则也是私心里想要护你周全的。”她这话说的语气极重,似是有意强迫婉媃信她。
这后宫里的女人,有哪个是离了皇上的宠爱日子还能过的顺遂的?
也正是如此,她即便知道皇上薄情,也得为了婉媃的终身着想,若此刻她心中生了芥蒂再不肯从心底里接纳皇上,那往后的日子,还不知要如何荒度下去。
“他当下若有半刻迟疑,皇后定会借题发挥,届时便是打发你去冷宫亦算是轻的。冷宫那地方,要想了结一个人的性命倒比碾死一只蚂蚁也难不到哪里去,到时候死无对证,旁人再给你安一个畏罪自戕的由头,可要如何是好?”
懿妃描的细长的眉毛一挑,嫣红色如丝绸般的朱唇一抿,又道:“反倒如今禁闭在延禧宫,旁人即使想下手也没那个机会。留着命在,自有沉冤得雪的那一日。”
婉媃苦笑一声:“原是我痴心的厉害,总听了他的言语,便信了。竟从未想过,他是皇上,是这世上,最难求得真心之人。”她有气无力的将头偏向一旁,咬着唇齿狠狠道:“长姐以为,是何人如此费心谋算?皇后?”
懿妃摇头否了婉媃的推测:“皇后所行之举,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她处死雪绒,意在诛心,令你伤心绝望罢了。要说此事全然由她所为,却也是犯不上。她贵为皇后,乃皇上明媒正娶的结发嫡妻,母家家世更是显赫,何苦要做出这许多荒唐事。”
她明亮的眸子闪过一阵寒光,眼睑微微眯起,冷道:“比起皇后明刀明枪的招呼上来,真正隐匿在背后使暗箭的人,才叫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