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儿一日日冷了下来,又新落皓雪,各宫相距甚远,日日入长春宫请安也是不便。于是婉媃头两日便吩咐了这几日请安尽可免了去。
没了嫔妃们的嬉笑声,婉媃独居的长春宫显得格外安静。
是日天朗气清,凛风夹杂着几分和煦的的日头习习而来,是一个极好的冬日晴朗天儿。
婉媃在菱窗暖座上修剪着绿梅枝叶,听着窗外胤䄉同乳母们正玩闹的欢愉,孩子笑声清脆若铜铃,为母者,再没有比听到这声音更可心安的。
这几日皇上来她宫中少了些,她自落个清净。
这清净原是她如今最想要的。得了更多的功夫死死盯着永和宫的动静,盼着她闹出什么事来,好料理了这两面三刀的阴毒女子。
寝殿前的纱帐新替了乳白色的月影纱,日光那么一朝耀出点点柔光泛在婉媃面上。
她仔细端详着面前那盆被修剪得宜的绿美,方放下手中剪刀,便听得了身后的动静。
进礼猫着身子进来瞧瞧站在她身后,婉媃并不抬眸看她,自顾戴上了护甲慵倦道:“什么事儿?”
进礼福一福礼,语气中存了几分焦灼之感:“娘娘,永寿宫添了动静。”
婉媃淡然回道:“嘉嫔去了哪儿?”
进礼诺诺道:“往阿哥所去了。”
婉媃想了一想,即刻坐起,唤来了霜若与云蝉:“本宫记着今儿个可是德妃入阿哥所瞧四阿哥的日子?”
云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颔首道:“正是呢。”
“伺候本宫梳洗更衣,许久未入阿哥所,咱们也赶着热闹去瞧一瞧四阿哥。”
从前容悦的事儿闹起来后,皇上便忌惮着后妃与阿哥来往过甚。
琳兰膝下育有二子,且十四阿哥是许了自幼养在身旁的,因此自禁闭容悦之后,便一直将四阿哥养在阿哥所里,平日里一月也只许琳兰去瞧上一次。
她本就与胤禛多生嫌隙,碍着皇上的圣旨一月得见一次,每每都是精心准备妥当,顶好的点心、补品,自己绣纳的寝衣、荷包也是一个不落的每月往阿哥所送着。
只盼着胤禛再长大些,便能理解她这为人母的良苦用心。
这日同平常一样,她极早赶去了阿哥所,一应准备着胤禛放课后的午膳,又将新制的寝衣仔细叠好放在他榻上,忙碌完了这些,才好容易得了闲,取过胤禛放在书桌上的功课阅了起来。
胤禛的字写得极好,有着不似他这年纪的苍劲之道。
琳兰出身不高,又是女子,自幼所读的书不算多,大字也识不得几个。
她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味指着那功课向飞燕喋喋道:“你瞧着,写得真好。”
飞燕见主子笑得合不拢嘴,亦欢喜应道:“连皇上也常夸咱们四阿哥聪颖懂事,是皇子里头最令人放心的一个。”
琳兰脸上的笑微一凝滞,倏而短叹一声:“你说他懂事,可他总是拒着我远远儿的。你说他不懂事,可这孩子自幼便成熟稳重,将自己照顾的极好,令人心疼。从前本宫盼着他能与本宫亲近,就同胤祚还在时一样,如今盼得久了,才想明白一件事儿。”
她抬头看着飞燕,定声道:“孩子平安长成便是福气,本宫如今只愿他好。他私心里认不认本宫,原是不打紧的。”
飞燕取过琳兰手中的功课压在砚台底下,强笑着劝慰道:“前两日四阿哥生辰时,不是还以茶代酒敬了娘娘一杯吗?奴婢瞧着四阿哥是随了娘娘的性子,是个口硬心软的主儿。咱们自幼没有陪伴在四阿哥身旁,她养在孝懿皇后膝下,受了她不少挑拨,缺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可长大了,闲言碎语听多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自然也懂得分辨。娘娘耐心候着,时日还长,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
“但愿如你所说那般,本宫也可安心了。”
说着话,忽而听殿外生了动静。
由着殿门望去,见内监宫女跪了一地,齐声问安道:“奴才(奴婢)恭请嘉嫔娘娘金安。”
琳兰闻言不由得惊诧:“嘉嫔?她来作甚?”
她搭一把飞燕的手,一脸厉色向殿外行去。
见卓岚正满面含笑吩咐着宫人们平身,于是冷道:“你这贱人来阿哥所作甚?”她目光凝在卓岚隆起的小腹上,言语间满是嘲讽:“本宫记得你可没皇嗣养在阿哥所,是觉着左右自己位份不高,生下阿哥来也得送入阿哥所养着,所以提前来给你肚子里的皇嗣选个舒服软和的榻位吗?”
卓岚礼数周全向琳兰屈膝行礼,而后仰面含笑道:“嫔妾见过德妃娘娘。今儿个天好,嫔妾闷在宫中也是闲着,想着不过数月皇嗣便要落地,嫔妾初为人母也没个经验,这才来了阿哥所想同乳母嬷嬷们讨教一番。却不想能在此遇见您。”
琳兰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要什么经验?你可没本宫同贵妃的福气,能将自己的孩子养在膝下。学那经验作甚?白瞎了这大好的时光。”
卓岚处境略有几分尴尬,随侍的鸢鸢挥一挥手吩咐满院瞧着二人的宫人退去,而后才搀扶着屈膝的卓岚起身,向琳兰回话道:“德妃娘娘,我们娘娘有着身子体虚乏力,还是容她起来回话罢。”
琳兰笑而不语看了飞燕一眼,飞燕旋即会意,便道:“嘉嫔娘娘体虚乏力便该将养在宫中莫要胡乱走动,免得动了胎气伤着皇嗣,惹皇上担忧斥责。”
卓岚躬身又一福礼:“飞燕姑娘说的是,原是本宫不中用。”
琳兰向来瞧不上她的做作样子,因她有着身孕也实在不想招惹她这个忌讳,于是转身重回殿中,口中轻描淡写一句:“你愿意去寻哪个乳母嬷嬷便快些去寻,本宫没工夫搭理你。”
她没走两步,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巧脚步声,回首间,见卓岚已满面笑意迎了上来:“德妃娘娘是这后宫中福气最大之人,诞育子嗣也最多。许多事儿宫人笨嘴拙舌总说不清楚,要是娘娘不嫌弃能与嫔妾说上两句,嫔妾定然受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