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陈保平夫妇奉旨入永寿宫与卓岚短聚。
她一早便侯在了宫门外遥遥巴望着,只见着抬着陈保平与他夫人的四抬轿子入了眼帘,才携鸢鸢赶两步迎上去。
她满面欢心,见着二人福了一福:“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话罢要跪,陈保平忙落轿搀扶一把:“哎呦!嘉嫔娘娘,这可使不得!”
陈夫人亦赔笑道:“如今是千尊万贵的娘娘了,可跪不得!”
卓岚只好无奈作罢,上前亲昵一把搀扶着陈夫人的臂弯便向永寿宫行去。
待入了正殿,宫人奉上顶好的茶水点心伺候着二老,卓岚只说自己有些体己话要同双亲说着,吩咐了鸢鸢领众人退下。
人方走,陈夫人便起身伸了记懒腰,哈欠连连:“三更天便要人起身,入宫一趟浑像登了天宫,里三层外三层将人扒了个遍,疲极了。”
卓岚饮过一口茶,语气淡淡道:“老爷夫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陈夫人睇她一眼,转而向陈保平盈盈笑道:“瞅瞅,从前的小贱婢入了宫,摇身一变成了主子娘娘,这气派就是不一样!举手投足间尽都端足了架子,断无半分从前在咱们府中的穷酸样了。”
陈保平不比她夫人恣肆惯了,他虽怕着夫人,可也知如今的卓岚已非昔日的府邸婢子英儿,而是不日便要被册立为妃的皇帝宠妾。
于是刻意干咳了两声,抓扯着陈夫人的衣袖低语道:“说话仔细着分寸。”
“我何时需得你教我分寸?”陈夫人一臂甩开了陈保平的手,不耐烦道:“她这份尊贵没着咱们帮衬,便仍是低贱的奴婢!若不是咱们疼着女儿不忍她入宫,她哪里会有如今的风光?”
陈保平喟叹一声,摇头向卓岚道:“贱内脾性便是如此,娘娘多担待些。”
卓岚笑笑,颔首道:“无妨,在陈府伺候久了,许久未见也,英儿亦甚是想念老爷夫人呢。”
陈夫人瞥她一眼,满面不屑地笑笑:“你往府邸里进的那些个金银绸缎、珠翠细软,我都收下了,也算你是个有心的。不枉你同那鸢鸢饿得前心贴后背时我赏你们一口饭吃!”
她说罢,又将目光移在卓岚扁平的小腹上:“怎地,闻听你小产了?”
卓岚略有神殇,回话道:“原是自己不当心。”
“知道不当心以后便当心着点儿!”陈夫人鼻尖一嗤,嫌恶嘲讽道:“你如今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皇上都惦记着,怕你难过只管吩咐着要咱们二老跋山涉水来京城劝你两句,可苦了我这老腰了!”
陈保平愈发听不得夫人胡言乱语,进了一口茶连忙夸口两句,想着缓和缓和气氛,将这份尴尬岔过去。
可那陈夫人出身是极高的,母家在前朝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怎能容陈保平在此时抢了自己的风头去,于是道:“有何稀奇的?你若觉着好,叫英儿都给你打包带回去了便成。”她环顾殿内四周,捧起一蓝宝石玉枕如意,稀奇道:“我瞧着这东西挺好,摸着冰凉,甚是别致,倒蛮适合咱们女儿。”
卓岚闻言忙道:“夫人喜欢,便一并带回府去。闻听小姐成婚,我这身份如今事情做得不敢太过张扬,可还未送礼呢。”
陈保平一愣,试探道:“娘娘如何知晓小女成婚?为着忌讳这事儿,咱们可都是极小心的......”
卓岚笑而不答,陈夫人摆一摆手,指着卓岚面前案上供着的金玉地藏菩萨像打岔道:“瞧着你案上那是什么?”
她紧两步行到卓岚座旁,信手将其捧起。
这金玉地藏菩萨像原是西藏进贡之物,普天之下唯这一璧,金贵的紧。
“那是西藏贡品,皇上赏赐。”
陈夫人细细品之,面上乐个不停:“好,好!那地方离着咱们远,进的东西也稀罕。”她回首看一眼陈保平,喜上眉梢:“我瞅着摆在你书案上挺好。”
陈保平慌了,起身紧两步上前一把将佛像从夫人手中夺过来,恭谨立在案上:“你没听娘娘说是皇上赏赐,这般你也敢拿?还知不知礼数规矩了?”
陈夫人不由分说便是一掌拍在了陈保平后脑上,而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指桑骂槐道:“你这老东西是糊涂了?没有咱们哪有她今天?她如今富贵了,孝敬咱们原是应该!”
卓岚并不忌讳陈夫人的话,反倒笑得欢愉:“夫人喜欢只管拿去,皇上那儿我自会解释。”
陈夫人回首满眼赞许睇她一眼,连声道:“从前在府邸我便喜欢同你说话,惹人欢喜。”
说话间,鸢鸢推门而入,奉了两盏成色极佳的阿胶血燕给陈保平夫妇二人:“这是山东巡抚进贡的阿胶同北海归雁岭寻来的血燕,皆是极难得的佳品。皇上拢共赏赐了咱们娘娘一屉,昨日听闻二老要来,娘娘即刻吩咐奴婢备下了。”
陈夫人闻言喜了,眼角的褶子都要飞到鬓边儿去,忙不迭接过来进了一口,咂嘴道:“宫里的东西就是稀罕,手艺也比府邸那厨子好多了!”
卓岚见陈保平拘束着并不饮,于是问道:“老爷进些罢。我本是粗贱出身,得您二老相救有了今日,视您二老犹如再造恩人。这顶好的东西,若不先奉给您们,我哪有心思用呢?”
陈保平拱手一揖答谢连连,这才进了那一盏。
是日,卓岚整整陪伴在陈保平夫妇二人身侧一日,带着他们乘轿游了大半个紫禁城,又留人在永寿宫用了晚膳。
临了出宫时,陈夫人身后跟着的宫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已然快将永寿宫给腾挪空了去。
相送午门,陈夫人摆一摆手笑道:“快些回去罢,往后有机会,我俩常来。”
二人离了宫门上了马车,陈保平悬着的一口气才松下,不免有些不豫职责夫人道:“你可要吓死我。她如今的身份,若要发难起来,咱们能有几条命对付着?”
陈夫人望着包裹里一众复一众稀罕的玩物,随口道:“她与咱们是同条绳上拴紧了的蚂蚱,骤然得了恩由着山鸡托生成凤凰,舍不下高床软枕荣华富贵,心底里自然比咱们还害怕顶包那事儿漏了陷去。你怕她个小丫头片子作甚?”
陈保平唏嘘一叹,无奈摇头:“无论如何,这宫廷是非地,以后还是莫要再来了罢。”
陈夫人横他一眼,又是一巴掌打在后脑上,斥道:“你疯了?这顶好的东西任咱们白拿,你不要,我可要!”
话落,抱着一众宝贝,露出贪婪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