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卿一手搭在陈保平腕上细细替他把脉,他本坦然的神色忽而现了些许的惊疑,似是不自信般复探一遍。
而陈夫人色厉内荏胆小怕事,自卓岚入暖阁后便啼哭不停,人捂着胸口剧烈抽泣着,白长卿稳了她许久才可顺利替她把脉。
良久,白长卿略略沉吟,向太后拱手一揖回道:“太后,微臣无能,若要保住陈大人夫妇二人性命,还请太后快些宣了褚太医来。”
白长卿这话说的不清不楚,陈保平与夫人面面相觑,只以为寻常风寒何以能伤及性命?
其实不仅是他二人,太后亦凝眉问道:“哀家知道论着医术你是要比褚太医精明的,是怎样的病症你医治不了反倒他能治?”
白长卿恭声回话:“并非病症,探脉之,微臣疑心陈大人是中了蛊毒。且瞧着像是苗疆一处独有的‘寒虫蛊’。褚太医出身云贵,颇精此道,寻了他来,或许可解。”
“蛊毒?”太后颇有几分惊诧:“皇宫禁城怎会有那脏东西?”
婉媃携白长卿来,便是料到了以卓岚行事狠辣之风,此番见着陈保平夫妇二人定然不会给他们留下活路。既放人活着离宫,那必然是要在旁事上下手脚的。
她是疑心卓岚极有可能对陈保平夫妇落了毒,却不想竟是下了蛊。
她眸色淡淡瞟了卓岚一眼,见她微有惧意,下意识将身子向后缩了缩,于是愈发笃定道:“太后,您觉着嘉嫔如今飞上枝头,还会留下陈大人这块碍着她平步青云的绊脚石吗?”
太后细想了片刻,方道:“她会制蛊?”
陈保平夫妇闻听自己中了蛊毒一时间都慌了,尤是陈夫人怕极,一双松弛耷拉着眼皮的眸子极力瞪大,怔怔望着卓岚。
须臾,她脑海中闪过那碗卓岚执意要他们饮下去的阿胶血燕羹,霎时恍然大悟,逼起了身子冲到卓岚身前,冲着她便掴了数个巴掌,口中不住骂道:“贱人!你竟想要取我性命?可别忘了是谁在你快饿死是晌你一口饭吃,贱人!”
她下手极重,卓岚左避右闪,却还是被她打得面上青紫一片。
还是太后怒斥了一声放肆,才见青竹招呼着宫人们将厮打扭扯在一起的二人生生拉开。
卓岚拔高了哭声,向太后力陈自己冤枉,可太后哪里愿意理会她?只自顾吩咐人请了褚太医来。
探脉细查,陈保平夫妇果然中了‘寒虫蛊’,不过中蛊时日尚浅,仍有希望救治。
婉媃捧了茶盏在手中,徐徐进了一口,浅声道:“本宫想知道,时日尚浅是如何个浅法?是十日前,五日前,还是昨日?”
褚太医恭敬回道:“这‘寒虫蛊’原不是蛊虫中最厉害的一种,它侵入人体后,会先激出寒症来,只让人以为是寻常的风寒低热症状,不甚在乎。待这寒症发作十日有余,蛊虫才会开始由内自外吞噬人的五脏六腑,至死方休。瞧着陈大人与陈夫人如今不过初有寒症,想来也便是这一两日的功夫为人下了蛊。”
陈保平夫妇闻听‘至死方休’几个字吓得冷汗连连,心下只求活命并无心思与卓岚计较良多。太后仁善,念了声佛道:“褚太医,你可有把握?”
褚太医颔首道:“‘寒虫蛊’最惧‘三尾草’,研磨成糊和水服下,不出半个时辰蛊虫自会由着污物排泄出体外。”
得太后吩咐,令二人先随褚太医行至后殿医着病,待人去了,才眸色阴沉觑着面色凄惶的卓岚道:“是不是你?”
卓岚咬唇摇首,忙不迭否了此事,一贯的柔弱模样惹人垂怜。
婉媃瞥她一眼,泠然道:“不是你?那便奇了,陈保平夫妇二人自入宫便同你在一处,那下作东西不是你下的还能有谁?且没听褚太医说,人总要下蛊后半月有余才会暴毙。半个月,人都回了杭州去了,哪里有人还会怀疑这事儿是你的心思?嘉嫔,你当真歹毒!”
卓岚的哭声携着悲切与惊异,她拼命摇头,直要将脖颈都摇断了去:“不是!不是嫔妾!真的不是嫔妾!”她声音尖锐刺耳,震的屋檐下的新雪都散落下来。
“不是你,定是你那婢子!”太后忽而向着鸢鸢乾指怒目:“哀家瞧着你便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便先办了你!”
话落,有宫人上前擒住鸢鸢,卓岚跌跌撞撞扑身上前,张开双臂护在鸢鸢面前,满面是泪:“太后,贵妃娘娘!求您仁慈!不是嫔妾,嫔妾冤枉,嫔妾真真儿是冤枉的!”
内监是奉了太后懿旨上前捉拿鸢鸢,卓岚敢拦,便是敢违抗自己的旨意。
正要发作,忽听殿外内监高声报了一句‘皇上驾到’!
近乎是和着这声音,皇上疾步而入,身后正跟着太子胤礽。
卓岚见了皇上若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手死死抓住皇上朝服一角。此时的她已然被吓得面无血色,唇齿打着颤哭道:“皇上,求您救救嫔妾,嫔妾不想死!”
“大胆!”皇上将卓岚从冰凉的地上扶起拥在怀中,见她衣裳被扒了一地,怒道:“是谁扒了嘉嫔的衣裳!?仔细朕摘了他的脑袋!”
太后凝眉看他,厉声道:“是哀家!怎么,皇帝还要与哀家动手?”话落,将手边的茶盏狠狠一把砸在地上:“且瞧清楚你给爱新觉罗家讨进来了一个怎样的媳妇!”
太后盛怒,婉媃离座领一众宫人跪地齐声言:“太后、皇上息怒。”
关心则乱,方才心思只扑在了卓岚身上,如今才瞧见了婉媃亦在。
“婉儿,你怎也在这儿?”
“皇上,臣妾是随太后而来,嘉嫔来此,是为解太后与臣妾心中疑团。”婉媃定声道:“也是为解皇上的。”
“起来回话。”皇上怀中抱着卓岚,冲婉媃扬一扬手,又问:“怎样的疑团?方才朕在外头听得真真儿的,嘉嫔这一把好嗓子都要喊废了去。”
婉媃见卓岚低俯在皇上胸口嘤嘤而泣,似是一方清溪的水死死绕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这样一个媚骨女子,心思却诡谲歹毒至此,才真真儿令人感到森然可怖。
她横一眼卓岚,肃声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宫替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