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仓促的入了乾清宫，盈泪已然晕化了妆面。
至了殿外，飞燕取出随身携带的脂粉替琳兰添妆，口中打趣道：“入夜内监来唤，娘娘都要奴婢替您添妆，如今总不能成了个花脸猫，御前失仪。”
琳兰面色凝重挤不出半分笑意来，她定定看着飞燕，口中轻唤一声对不住。
那声音极轻，夹杂着嗓间尖利而出的风哨子声，飞燕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也不问，自顾笑着。
李检引着二人入了偏殿暖阁，掀开重重翠玉珠帘，打远处便闻听一女子娇嗔之声：“皇上，嫔妾这烧痕总是要落疤的，届时似那泥潭里滚过一圈的白鸽，可不讨皇上欢喜了。”
这一席话听入琳兰耳中，只觉着浑身汗毛一颤，蹙眉不已。
李检从前受过婉媃的恩惠，加之琳兰待他平日里赏赐也未落下，于是趁着立着暖阁还有些许距离，附耳琳兰道：“娘娘谨记贵妃娘娘所言，奴才在外头候着，待师父来了便即刻进去。”
琳兰看他一眼，颔首以示感激之情，蹒跚着步子携飞燕入内。
彼时皇上正与卓岚卧在暖座上，因听得殿外的动静，二人目光齐齐扫来。
琳兰微微敛衣，同飞燕一并行万福礼问安。
卓岚收敛了娇嗔之声，她胳膊搭在皇上腰间，身子略向内挪了挪，像是怕着琳兰。
皇上护她一把，而后冷冷向琳兰道：“起来回话。”
琳兰谢恩起身，端直立在原地。
她目光不自觉凝在卓岚被包扎仔细却还隐隐渗鲜血的胳膊，心底略漫出几分寒意。
细想来，自己已经许久未入过乾清宫的暖阁了。
她避着皇上，久而久之，也得了皇上对她的冷淡。
这暖阁的小几由着原先的黄梨木‘层峦叠嶂’换作了玉台案，辅以极明艳的水碧色点缀，瞧的久了直令人眼晕。
软和的鹅羽垫以苏绣做面，刺着并蒂莲娇盛的形态栩栩如生。皇上同卓岚斜卧着，将其压出了许多不明身前的褶皱。
唯不变的便是案角置着的博山炉，其内腾起青紫色的烟气，是焚了极重的沉水香，不比龙涎香气味土质清新，反倒多了几分闻之发腻的甘甜。
这不是皇上素来喜欢的味道，倒与卓岚所居永寿宫的香味如出一辙。
这样静默立的久了，几乎要将殿内四顾打量一番，才听皇上泠然道：“你宫中可有一名叫三宝的杂事内监？”
琳兰思忖了须臾，沉声定气道：“皇上骤然这般一问，倒要臣妾摸不着头脑。永和宫伺候宫人四十二数，臣妾如何能一一记得名讳。”
皇上冷笑一番，霍然坐起身来。
他目光散出幽寒的光死死睇着琳兰，良久才摆一摆手道：“上前来。”
琳兰目光与他相迎，步步若灌铅行至暖座前。
皇上指一指卓岚手臂上的伤处，又问：“你可知这伤从何而来？”
琳兰瞧了一眼，摇头叹道：“嘉嫔妹妹怎这般不当心？这伤......”
话音未落，皇上铆足了劲的巴掌已然招呼在了琳兰脸上。
他倏然发作，惊得琳兰顾不上痛，只觉眼前一阵眩晕，蒙黑一片立不住步子向后跌去。
飞燕赶上前来搀扶住摇摇欲跌的琳兰，她这才缓过神来屈膝跪地。
入宫许多年，受过的掌掴不少，这一巴掌也并非是皇上第一次打自己。
可从前为着旁人诬陷她陷害婉媃，皇上错听错信打了自己，心底里倒还算可以释然。
如今却是为着卓岚这样一贱妇，直叫琳兰愤恨不已。
目光斜斜扫过定坐在皇上身后的卓岚，她先是冲着自己森然一笑，继而很快转了一脸凄怆，劝声道：“皇上，有话可与德妃姐姐好好儿讲，这般动手总要伤了情分。”
“情分？”皇上唇角浮起了几分冷笑：“她若在乎与朕多年的情分，便不会于宫中性情乖戾多年，对着朕永远不冷不淡。她若在乎，也决计不会生出今日这许多事端！”
琳兰伏下身道：“皇上责打，臣妾只得受着。只是不知臣妾究竟做错了何事，要惹得皇上这般盛怒？”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无数？三宝是你宫中的太监，他携火折子夜探永寿宫险些烧死嘉嫔，这事儿不是你属意还能是他自己做下的？”
“臣妾......”琳兰目光凶狠瞪着卓岚，颇有一番要将事情和盘托出的意思在。
飞燕瞧在眼里，生怕她错了主意，搀扶着她的手忙用力在她臂膀上掐了一把。
琳兰吃痛一番才冷静下来，她是舍不得飞燕，也不惧皇上对她施以何惩罚。
可婉媃说得对，她总得护着自己的孩子。
若是此时倒下，还不知卓岚要使出如何阴损的招数来对付她们。
她捂着赤红**的脸颊，定定看了一眼飞燕，而后一脸错愕摇头道：“臣妾并未做过此事，三宝何以要纵火烧了嘉嫔的永寿宫？方才隐约听宫人喊着走水，难不成是永寿宫.......”她停一停，抬眉看向卓岚，关怀道：“这可如何是好？嘉嫔妹妹无事吧？”
她这一语落，殿中再无人言语。
唯余一片令人发怵的寂静。
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显得愈发刺耳，皇上微眯着双眼自上而下打量着卓岚。
良久，微叹一声才道：“你可要将朕当成个痴儿哄着？那三宝与嘉嫔甚至连面都未曾谋过，他如何敢私底下做出此等诛九族的死事来？”
琳兰回道：“他如何要做下此事皇上不知，臣妾又如何能知？皇上疑心，将他带来细细盘问便是了。”
皇上缓步向她走来，忽而低俯下身托起琳兰的下巴：“他已经烧死了，如何还能问出实情来？也罢，今日事你不认，朕只好将永和宫上下暂押慎刑司严加审讯，总要将这幕后之人寻出才算安稳！”
琳兰心头一惊，忙道：“这怎可？皇上为了莫须有之事命慎刑司拿下永和宫上下宫人，这事儿传出去日后要胤禛与胤禵如何面对泱泱之口？”
“你还有脸面提你的孩子？”皇上怒而凝眉，手下力道不觉又重了几分：“朕倒想知道，若胤禛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他这一生还会否再认你这个亲额娘？”
